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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湛露 -【奸皇女相卷一】撲倒丞相大人 [打印本頁]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13 12:11 AM     標題: 湛露 -【奸皇女相卷一】撲倒丞相大人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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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令狐問君八歲離開父母家園,隻身在外遊歷十三年,
就是為了接掌父親的位置,成為聖朝第一也是唯一的女相,
飄泊的人生與淡漠的親情讓她習慣凡事處之泰然,
唯獨在面對那個容貌俊美非凡、性格異常妖孽的四殿下時,
總會被他該死的激怒,喪失她向來自傲的定力,
她承認都是她的錯,不該因為被他挑釁就向皇上進言,
她只是覺得他的兄長們都在六部擔綱重任,
他卻只要負責管好雀靈苑就行了,也未免太游手好閒,
苑裡男子雖均俊美體貼、才華洋溢,卻是個專門豢養男寵之地,
四殿下既已成年,實在應該磨練心性、學習處理正事,
可她怎會忘了他是深受父兄寵愛的皇子、橫行皇宮的霸主,
在他說出「你可不要後悔」時,她就應該注意到大事不妙了,
故意灌她烈酒,害她隔天差點遲到出醜只是牛刀小試,
抓著她那皇上親封的太傅身份逼問她能教他什麼,
驕傲的說他可以教她男女之事才是他真正邪惡的目的,
所以他先送男寵給她,再撲倒輕薄她就是他的終極報復,
她果然後悔了,她千不該萬不該招惹這個魔頭的……

【出版日期】 2012/10/24

【出版社名稱】 新月出版集團

【書系及編號】藍海E3301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13 12:11 AM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3-12 10:50 PM 編輯

第一章

  聖朝的四皇子聖懷璧,因其母曾是當年宮中第一美女,所以生得一副好相貌,人見人愛。他不愛讀書,懶學兵法,仗著皇帝寵他,在宮中向來行事隨興,無法無天,而幾個兄長們也當他是小孩子,不和他計較,再加上他人美嘴甜,很會討人歡心,將宮裡的娘娘們也哄得個個眉開眼笑,所以在宮中肆意妄為慣了,也從來沒有人管得了他。

  聖皇大概也對他的不學無術認了命,所以從不在政務上對他有什麼要求,只將雀靈苑交給他打理。聖懷璧自己對雀靈苑並不上心,因為那裡雖然名義上是宮廷樂師的教習之所,其實卻是個豢養男寵的宮外之宮。

  在雀靈苑被調教的都是十五歲到二十五歲之間的男子,要求身家清白,知書達理,擅詩文,工琴畫,最重要的是每個男子都要形容俊美,舉止優雅,談吐得體。也就是說,並非任何人都可以進入雀靈苑,也並非任何人都可以從雀靈苑要走人。

  聖朝皇帝歷朝歷代大都有個難以啟齒的癖好,就是喜歡男色甚於女人。令狐家族之所以在聖朝屹立不倒,據說就是因為家族多出美男子的緣故,聖皇寵信美臣,這本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但是到了當今這一朝,聖皇竟是將這個癖好變本加厲的宣揚開來,成立了雀靈苑。

  起初雀靈苑只是聖皇本人自己宣召男寵的男性後宮,後來由於皇帝的這個癖好從不遮掩,正所謂上行下效,男寵之風在聖朝逐漸盛行開來,反而令朝臣們蔚為風尚了。

  而掌管雀靈苑的聖懷璧亦因此成為眾臣眼中既無足輕重又需要巴結的特殊皇子。

  他剛剛走進御花園,就見一名貴婦衝著他招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笑咪咪地走過去,說道:「孫夫人,好久不見了。」

  孫夫人是翰林院孫思大學士的妻子,今年將滿四十,因為保養得宜,所以看起來就像是三十出頭一樣嬌美。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避嫌,就這麼直接拉過聖懷璧的手腕,嬌笑道:「四殿下來的好遲,讓我等得都著急了,您要是再不來,我就要去四殿下的宮門問詢了。」

  聖懷璧挑著眉問:「找我找得這麼急,讓我猜猜是為什麼……莫非是為了孫大人近來的官運?」

  孫夫人掩口輕笑,粉拳在他手臂上輕捶了一下,「四殿下真是壞心眼,這麼多人看著,你叫我怎麼說?」

  聖懷璧眼珠一轉,「那就是……為了小謝?」

  聽到「小謝」這兩個字,孫夫人的臉上居然露出少女般的嬌羞,輕聲說:「我好幾天沒他的消息了,這個沒良心的竟然一封信都不回我。麻煩殿下替我問問他,後天老地方,我等著他,他能不能來?」說著她褪下自己的一隻玉鐲塞到聖懷璧的手中。

  聖懷璧不動聲色地將玉鐲推回去,「夫人這是做什麼,我難道是那缺銀子的人嗎?夫人和小謝兩情相悅,我自然是應該幫忙成全的,只是孫大人那裡若是得到消息,我可就要挨罵了。」

  「殿下行行好,您已幫了我一次,難道不肯再幫我一次?」孫夫人幾乎是懇求了。

  聖懷璧歎口氣,「好吧,我有空時會和小謝說說看,但他肯不肯去我可就說不准了。」

  孫夫人立刻眉開眼笑,千恩萬謝了一番。

  聖懷璧轉身時,恰好看到從門外靜靜的走進來一人,瞳孔微瞇,想了下,就又端出笑臉迎了上去

  「丞相大人今天來的是不是晚了些?這滿院的貴客嘉賓可是都在等丞相的大駕呢!」他誇張地挑高聲音,言辭卻很不客氣。

  令狐問君安靜地望著他,點頭致意道:「不知道四殿下在此,失禮了。」

  「失禮於我倒沒什麼,聽說你自小在海外長大,所以必然不知道這餞花神會對於聖朝的女子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一件大事。多少人的終身可能會因此改變,多少名媛閨秀的癡情春夢在今朝也將有所依托,丞相大人的輕慢態度實在是太不將一眾芳心當回事了……」

  令狐問君微微一笑,「有勞四殿下指教。」

  「丞相大人若是不知道今天要倒哪種酒,我也可以提前「指教」一下。」聖懷璧漫不經心地擋住她的去路,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他招了招手,一名宮女捧著一個托盤走過來,他將托盤上的酒壺拿過來,打開壺蓋聞了一下,笑道:「就是這個味道,此酒名為酒,你應該聽說過。」

  令狐問君微微搖了搖頭。

  聖懷璧露出一臉的詫異,「怎麼?這麼有名的櫻桃酒你竟然不知道?它原是出自你們令狐家一位很有名的人物令狐笑的妻子之手。令狐笑你當然不會再說不知道了,他可是你們令狐家三百年來最了不起的人物,他的妻子是誰至今仍是個謎,只知道由那位令狐夫人烹製的櫻桃酒被令狐笑親選為餞花神會上的唯一用酒。對了!說起來我們宮中還有一道櫻桃茶,不知道與那位令狐夫人是否有關?」

  令狐問君淡淡道:「多謝四殿下講述這些前朝掌故。殿下剛才已經說我遲到了,現在是否可以讓我過去了?」

  「哦,當然。」聖懷璧側過身讓她走過去,待她背對自己的時候,忽然說了一句,「要想做好一國之相只靠祖宗基業和有個好父親可是遠遠不夠的。」

  令狐問君無奈,只好站住,她再度轉過身,臉上依舊是平靜的表情,「殿下還有什麼賜教?」

  聖懷璧踱步到她面前,打量著她,幽幽笑道:「我們聖家真不知道是不是欠了你們令狐家什麼,歷朝歷代都有君王栽在令狐中人的手上。誰不知你爹是我父皇此生最愛的人,雖然沒有機會做成夫妻,但是他們兩人攜手執掌聖朝二十年,也算是一段難得的情緣了。就因為我父皇喜歡你爹,結果連我們皇子的名字中都被迫要加個「懷」字,唉!我看你長得和你爹頗有幾分相似,倘若你是男兒身……只怕我父皇必定要把你當作第二個情人了。只可惜啊……你是個女子,但即使如此,他能允許你父親的臨終薦言,立你為丞相,真可謂情深意重了」

  他抑揚頓挫,餘韻悠長的一番嘮叨,並未讓令狐問君動容,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語調從容的道:「四殿下,今日你未飲先醉,本相不與你計較你言辭中對先父和陛下的輕佻不敬。殿下莫忘了,在我拜相之時,陛下還令我為四殿下之師。」

  「這才是最可笑的。」聖懷璧眼中的輕蔑神情更深,「師父怎麼了?翰林院那些飽讀詩書的老學究都不敢自稱是我的老師,你有什麼能教我的嗎?騎馬打仗那一套就算了,朝內有三哥那樣的勇將就不會需要我上陣殺敵。吟詩作賦?這是二哥的專長。治國救世?那是太子的事情。我只負責飲酒賞花,調養男寵。」

  他繞著令狐問君轉了一圈,詭譎地湊近她,低聲道:「你知不知道給我調教過的男子都比女子還乖巧聽話,懂得憐香惜玉,溫柔解語。丞相大人只怕還是處子吧,日理萬機,高高在上,真是高處不勝寒,可要一名溫柔床伴暖身又暖心呢?我的雀靈苑多得是這樣的美男子,要不要我孝敬一人給我這位尊敬的丞相兼太傅大人?」

  令狐問君始終平靜萬分地注視著他,那眸子如一泓深潭,又似山間清泉,清澈乾淨,卻深不見底。

  聖懷璧從未在一個女子的眼中見到過這樣的鎮定冷靜,任憑他用言語刺激挑逗,她都如山嶽一般面不改色,無動於衷。

  無趣。他心中冷笑一聲,昂頭邁步走開,懶得再去揶揄她了。

  此時聖皇和榮妃一起進入御花園,園中一眾人等忙不迭地叩首問安。

  聖皇遠遠看到令狐問君,笑著招手,「問君,到這邊來,今日你是主角,不懂的禮儀可以來問朕。」

  令狐問君微笑著走過去,「剛剛四殿下已經和我先講了不少,不過我久疏於聖朝之事,只怕一會兒要出醜了。」

  聖皇笑道:「懷璧說的話大多是玩笑話,十句中沒有兩句可以聽的,你不要理他。」

  令狐問君正色道:「四殿下天真爛漫,還是小孩子心性,微臣倒是想,與其讓四殿下在雀靈苑這樣玩樂下去荒廢了他的天賦才華,陛下何不開始委以重任,也好讓他早日曆練歷練,日後可以成為太子的左右手。雖說大家都認為他還年幼,可四殿下也已經十九歲了,陛下在這個年紀不但早已成親生子,更被冊封為太子兩年有餘了。相比之下,四殿下可還能繼續嬉鬧幾年呢?」

  聖皇神情一震,「你不說朕還真的忘了,懷璧已經十九歲了?」他看向身旁的榮妃,目光帶著詢問。

  榮妃恬靜地笑道:「陛下難道忘了,上個月剛給四殿下過的壽,陛下特意送了他一柄玉如意,上面刻著十九條盤龍,太子為這件事還吃了醋呢。」

  聖皇呵呵笑道:「是啊是啊,這事兒是內侍監替朕去辦的,朕只說讓他們準備一柄雕龍玉如意,誰想到他們叫人一下子雕了十九條龍,也難怪太子會不高興了。」

  令狐問君站在旁邊微笑聽著,沒有插話。這件事她也知道,因為那十九條龍的確是有些過了,按聖朝的規矩,縱使是皇子皇孫,身上的服飾和吃穿住用,在繪龍雕龍的數字上也是有定數的,普通皇孫可以用九條龍,皇子可以用十三條龍,太子可以用十七條龍,只有皇帝才可以使用「十九」這個數字,那內侍監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竟然送了這樣一份大禮給四皇子,結果惹出一場軒然大波。

  雖然那柄玉如意據說最終退還給了內宮庫房,但終歸不是一件讓人可以津津樂道的喜事。

  今日聖皇提起這件事,似乎並不為當日那十九條龍的錯誤感到介懷,只沉思著想了半晌,說道:「丞相不提此事,朕還真的沒有意識到懷璧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雀靈苑那邊的事情反正也沒有多忙,近日是該讓他到別的地方磨練一下了。」他一眼看到正在御花園一角和名媛閨秀們閒聊的聖懷璧,揚聲喚道:「懷璧,你過來!」

  聖懷璧幾步跳到他跟前,在父皇面前撒嬌地做了個鬼臉,「父皇叫兒臣做什麼?該不是要為兒臣指婚吧?」

  聖皇笑罵道:「是該給你指婚了,剛才問君還提醒朕,朕像你這般大的時候,你太子哥哥都兩歲了。不過你現在這個樣子實在不是成家立業的時候,哪個好女孩兒敢把終身托付給你?該先讓你做些事情定定心性,日後再說婚事。」

  聖懷璧瞥了一眼令狐問君,「哦?丞相大人這麼關心我啊?莫非丞相大人還給我安排好了去處?」

  令狐問君輕聲說道:「前日工部因興修水利的事情和戶部起了爭執,戶部向來是太子管轄的,下臣若是一力為戶部說話,難免會與太子再鬧爭端,四殿下和太子的關係素來良好,不知四殿下可願幫工部這個忙呢?」

  「工部?」聖懷璧挑著眉毛望天,嘴裡嘟囔著,「都是一群木呆呆的匠人,六部中最無趣的就是那裡。」

  「只是叫你過去幫忙,又不是叫你常駐那裡,還要挑肥揀瘦的?」聖皇對這個小兒子的確寵溺,溫和地說:「你就算是幫丞相這個忙,她剛拜相不久,莫讓她在朝中太為難。好歹她也是你的太傅,你日後要向她請教的事情可多了,現在不用先討好師父一下嗎?」

  「既然父皇都這麼說了,那兒臣還有什麼好說的?」聖懷璧晃到令狐問君面前,長揖到地,「多謝太傅教誨,弟子必當恪盡職守,不負師父厚望。」

  聖皇笑著點頭,「這才對。」



第二章

  聖懷璧起身時微微仰起臉看著令狐問君,那雙琉璃般光彩奪目的眼眸閃爍著一抹危險的狡黠之色,他薄唇微啟,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輕巧之音吐字道:「你可不要後悔。」

  令狐問君心頭似被人撞了一下,但神色未變,只當沒有聽見他這句話,邁步轉身,伸手拿過那壺櫻桃酒,去向各位名媛淑女斟酒了。

  接下來的夜宴風平浪靜,再無人挑釁,餞花神會順利結束。

  令狐問君走出皇宮時,恰好看到聖懷璧的馬車就在前面,她猶豫一下,走到前面,輕輕敲了敲馬車的車窗。

  車窗從內打開,露出聖懷璧微醺的一雙醉眼,斜睨著她,「我的丞相太傅,還有什麼要教導弟子的?」

  「明日辰時二刻,我在工部等候四殿下。」她望著他的眼,如是交代。

  他蹙起眉,「辰時?我向來到巳時三刻才會起身的,那麼早我可去不了。」

  她微笑道:「無妨,那我就帶著公文去四殿下的玉甯宮商討。」直到轉身回到自己的馬車,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今晚有點累,不是因為代天子敬酒這點小事,而是這朝中太多的人事讓她定不下心,一邊斟酒一邊還在想各方之事,差點因為分神將酒倒在那些美女的裙子上。

  都是女人,各人各命卻如此不同,她在那些女子的眼中大概就是個怪物。身為女子,就應該在家相夫教子,學些針織女紅,做一國之相?這可是男子都未必做得好的重任啊。

  六部都是些倚老賣老之人,眾人在朝中苦苦熬了這些年為的是什麼?不過是陞官發財。她這樣毫無資歷建樹的年輕女子,只憑著前任丞相之女的名義就坐在這個位置上,試問有誰會真的服氣?

  而這幾位皇子,個個都有自己的脾氣,太子霸道強勢,二皇子冷眼旁觀,三皇子性如烈火,四皇子又頑劣難馴,要周旋在這些人中間也絕非易事。

  尤其是聖懷璧,自她入朝以來,每次見面他都沒有什麼好話,彷彿她曾得罪過他似的,今晚明擺著又是來找自己的晦氣,她再忍氣吞聲下去就更無法在朝中確立威信了。

  都說擒賊先擒王,既然這四皇子是皇帝面前最得寵的皇子,眾人又對他如此禮遇,她總要先制伏了他,才好服眾。

  她的馬車剛剛走出幾步,忽然有人來敲她的車門,車門打開,只見聖懷璧笑吟吟地捧著一個酒杯和一個酒壺站在車門外。

  「丞相大人辛苦了一夜,也不知為多少名媛閨秀斟了酒,可是丞相自己卻還沒有喝上一口這醇香濃郁的櫻桃酒,豈不可惜?我剛才出宮時從內侍監那裡又要了一壺,特意給丞相送來的。」

  她扶著車門,淡淡道:「本相並非那些待嫁的女子,這酒就不必飲了。」

  聖懷璧皺著眉說道:「怎麼?丞相是嫌我為你倒酒會失了你的身份嗎?」

  「豈敢,四殿下親自斟酒是本相的榮耀。」她咬咬唇,彎腰走下馬車,自他手中接過杯子,說道:「那就多謝殿下了。」

  他粲然一笑,竟是說不出的艷麗生姿,滿是孩子氣的得意,彷彿她肯喝酒就是他勝了似的。將那酒杯斟滿,他還做了個恭敬的樣子,笑咪咪地說:「有事弟子服其勞,丞相大人日後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不必和我客氣。」

  他這臉真是一日三變。令狐問君心中一歎,不知道逼他去工部是不是給自己找了天大的麻煩,工部的大人們只怕要怪自己了。

  酡紅的酒液剛剛入了喉,她就覺得一串烈火順著咽喉滾入體內。真想不到這酒竟然如此烈,真的是給名媛閨秀們喝的嗎?

  聖懷璧湊近她耳畔,悄聲道:「這酒一杯足以醉人,據說喝了此酒,情劫難逃。丞相大人,弟子就先恭喜您了。」

  他的眼似是染上一層霧氣,笑吟吟的,卻又冰涼得不懷好意。

  令狐問君心頭震動,握著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嘴角勾起,「殿下真是太愛說笑了。」她將酒杯中剩下的酒液隨手潑到在地上,神情整斂道:「明日本相在工部恭候殿下,請殿下不要遲到。」

  聖懷璧微笑著望著她,身子一彎,竟規規矩矩地躬身為她送行。

  一醉沉酣。

  真沒想到一口櫻桃酒竟然會讓向來早起的令狐問君一直睡到了卯時七刻才醒過來。看著外面大亮的天色,她暗叫不妙,匆忙梳洗更衣之後便乘了車急忙往工部趕,好在工部和丞相府距離不遠,辰時二刻她準時趕到工部門口。

  門口有幾輛馬車剛剛停下,下來了七八名宮女和太監,提著食盒往裡走。

  令狐問君詫異地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其中一名宮女忙躬身說道:「回稟丞相大人,這些是四殿下要的。」

  「四殿下已經到了?」

  「是。」

  她有點意外,昨天某人不是還板著臉說自己要到巳時才能起床麼?這些食盒又是做什麼的?

  「殿下說今天起的太早了,來不及用早膳,所以讓御膳房把吃的送到工部這裡來。」

  令狐問君臉色一沉,邁步走了進去。

  工部大堂中早已站了不少人,聖懷璧一個人大剌剌地坐在大堂的中間,指揮著左右的隨從和官員把一落落公文攤開來全都放到地上。「就這麼按著日子一份份排開來,不同地方的公文不要混在一起,否則我看了也不懂前因後果,來龍去脈。」

  令狐問君站在大堂門口,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工部的幾名官員苦著臉走過來行禮道:「四殿下說要查看近一個月工部的公文,說是一本本翻看太麻煩,讓我們全都擺在地上。」

  令狐問君按捺住心中的不悅,抬眼看向聖懷璧,柔聲道:「殿下是在和大家開玩笑呢,這公文放在地上,字有多小,哪裡還看得清楚?都撿起來吧。」

  聖懷璧伸手一擺,似笑非笑道:「那怎麼行?好不容易才擺好的,我看公文向來就是這麼個看法,雀靈苑那裡的人都知道我的脾氣。既然調我到工部來幫忙,也得按照我的規矩辦事。」

  令狐問君暗自顰眉。就知道這位四殿下脾氣古怪,可是這樣公然讓自己下不了台也未免太放縱了。她思量著是該端起太傅的架子訓斥幾句,還是看在他皇子殿下的身份上暫時不與他計較?

  就在這時,聖懷璧從座椅中站了起來,逕直走到所有公文的最遠端,微低下頭看著腳邊攤開的那份公函,立定片刻就移步到旁邊那一份去,就這樣站一站,換一換,片刻工夫他已經看了十來份了,然後他站在那裡想了一下,回頭問道:「洛川那裡的防洪堤壩是誰負責的?」

  一名工部的官員走近前說道:「是下官負責。」

  聖懷璧看他一眼,說道:「洛川那裡已經二十年沒有重修大壩了,就是因為沒有錢嗎?怎麼洛川縣令交上來的公函寫得語焉不詳的?」

  那官員表情微變,說道:「洛川那裡的地勢比較複雜,土質偏鬆軟,山上又多是堅硬的花崗石,修築堤壩所需的土石要從很遠的地方運過來,所需的銀子比別的縣就要多好幾倍。每次上公文到戶部要銀子的時候,戶部都懷疑是洛川縣自己貪污挪用,堅決不批,打回去讓他們重算,就這樣來來回回折騰了四五年了,所以一直沒有批復下來。」

  聖懷璧笑道:「真是有趣。洛川遇到的難題,難道就僅限於洛川嗎?周邊其他縣都沒有這個問題?」

  「嗯……也有一兩個縣是如此。」

  「那人家是怎麼批到銀子的?」

  那官員尷尬地說道:「每年官員返京述職的時候,大小官吏都會到戶部問詢一下各地撥款進展,唯獨這洛川縣令不善人事,所以……」

  「原來如此,」聖懷璧不禁笑出聲,「就是說別人都會給戶部送點好處銀子,偏偏這洛川縣的縣官是個愣頭青,都不知道討好賣乖,也學不來孝敬手段,只知道傻乎乎地直接要銀子,誰會給他。」他回頭去笑令狐問君,「我就說這工部都是木呆呆的匠人,連送上來

  的公文都這般無趣。」

  令狐問君剛剛本想申斥他幾句的,但是他剛一開口,她的話就嚥了回去。

  這位四殿下……還真有幾分奇怪。不是奇怪在他那刁鑽古怪的性格上,也不是奇怪在他將公文放在腳邊,快速瀏覽就可過目不忘的本事,而是奇怪他能一針見血地就發現公文中的要害之處。要知道透過外表看到內裡的本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是不是因為他自幼在宮中長大,所以就比別人多了一分敏銳的眼力和敏感的心思?

  令狐問君不由得將輕視鄙夷他的心思收了起來,見他望著自己笑,她也回以一笑。「既然今天四殿下是來工部見習,不知道四殿下有何高見?」

  「說來說去,不就是讓我替工部去和戶部要銀子嘛,太子哥哥可是個鐵公雞,素來無利不起早的,就算是我去說,也未必能說得動他。」他看透她的心思,卻擺出一副要推個乾淨的架勢。

  這本在令狐問君的意料之中,於是她說道:「工部也好,戶部也好,都是聖氏的天下,無論是四殿下還是太子,亦都是為了陛下的江山。四殿下若能把這個道理和太子講明白,不怕太子不撥錢。更何況,汛期已到,倘若不加緊加固堤壩,一旦造成決口,戶部要出的賑災銀子會更多。」

  聖懷璧歪著頭想了想,笑道:「說的有理。」他只讚了這一句,對於幫工部要銀子的事情卻不置可否,繼續往下看著公文。

  令狐問君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轉身走向後院。

  這一上午,她並未過問聖懷璧是如何處理那些公文的,工部尚書卸任之後的這半年,工部一直沒有新的尚書繼任,工部的大小事情就都交由她來決斷。她在工部常駐的時間比在丞相府都要久得多。

  但是對於工部的事情她並不是很懂,這裡牽扯的知識實在是太多了。她雖然曾在玉陽學過幾年農耕水利之術,但是最核心的技術依然未能一窺究竟。到了工部這裡,才知道千頭萬緒真的並非短短幾年就可以旁觀學得,心中不禁暗恨自己浪費了那幾年的時光,因而她更加勤奮好學地向工部最精通此道的人士求教,有時候聊得晚了,天色都已黑了也不知道。

  今天她詢問關於修築堤壩的一些數據該如何推算才能最為精準,與工部侍郎方宏又是一口氣聊了兩個多時辰,一轉眼她忽然想起,「啊,應該過了吃午飯的時辰了吧,方大人,今日又耽擱您不少時候,嫂夫人必然要怪我了。」她語帶歉意地笑道。

  方宏比她大了十來歲,為人很是風趣,早已成家立室,與她很快就成了朋友,所以兩人說話時也輕鬆許多。

  此時方宏笑道:「拙荊很是佩服丞相大人,她知道身為女子要想立足朝內有多不容易,所以托我向丞相致意,說您不愧是女中巾幗,改日還想請您到府上坐坐,只是不知道下官是否有此榮幸?」

  「嫂夫人相請,我是一定要去的,等忙過這兩個月吧。」她笑著起身送行。

  方宏家離工部不遠,每日中午都會回家和妻子用過午飯再回來處理公務。看他們夫妻成親十餘年依然如此鶼鰈情深,讓令狐問君不禁心中又是佩服又是羨慕。



第三章

  多少女人在佛祖燈前求了一生,求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一個懂得愛自己的丈夫罷了,那方夫人真是有福之人。

  她和方宏走到大堂時,只見剛才鋪擺了一地的公文早已不見了,長長的兩條大桌案被擺在堂內,上面放了大大小小的食盤果盤,左右兩排官員分坐條案兩側,正眼巴巴地瞪著桌上的美食。

  「這是怎麼回事?」令狐問君訝異地看著眼前景象,不明就裡的看著四皇子。

  聖懷璧從條案最前端一下子站起,端著笑走過來道。「可終於等到丞相大人了!丞相大人再不出來,我可要先餓死了。」

  「殿下……是在等我吃飯?」她明白過來,看到一眾官員苦著臉用哀求的眼神看著自己,也不知道他們被餓多久了,眼見美食當前,竟無一人敢動一下筷子,真是可憐。

  他走過來拉住她的手臂就扯到桌邊,笑嘻嘻地說。「當然是在等丞相大人啊,您是父皇親指給我的太傅,哪有師父還沒有用飯,弟子先大快朵頤的道理?丞相請坐。」說看己經將她按在自己手邊的座位上。

  令狐問君因為早上起得晚了,也沒有吃早飯,一直和人談話到現在,腹中早己飢腸轆轆,於是便說。「既然如此,我等就感謝殿下的盛情款待了。」

  看這一桌的美食,精緻得都像畫一般,看就知道肯定是出自宮廷御廚之手。工部的人素來節儉,極少會如此鋪張,看來把聖懷璧叫來,還能為工部的人賺得一頓美食,也算是她為工部做的好事了。

  她先拿起筷子夾了最靠近自己的一盤時蔬青菜,聖懷璧則慇勤地將旁邊一盤菜端到她面前來,笑吟吟地說。「丞相吃這盤吧,那青菜多單調無味。這是我最喜歡的七竅玲瓏心,丞相吃最合適。」

  一口青菜剛到嘴邊不得不放下,她聽到那菜名的時候,就知道只伯這四殿下又想故意鬧事了,只得問。「七竅玲瓏心,是用雞心做的?」

  他笑著拍手道。「太傅也有猜錯的時候。這可不只是用雞心,還有鴨心、豬心、羊心、牛心、狗心、貓心,合起來才可稱作七竅玲瓏心。」

  令狐問君看了那紅彤彤的菜一眼,心中有點噁心,「為了這盤菜,未免傷了太多的動物性命,只伯金城都沒有這樣奢華的菜餚。」

  「金城早己沒落,聖朝若再指望靠金城的財富平街財政,那才是荒唐。」他淡淡一句話,卻說出了石破天驚的事實。

  在座官員面面相覷,不敢置詠。

  令狐問君則側身看著他,問道。「殿下何出此言?我一朝三國穩固幾百年,金城居功至偉,殿下這話若是傳揚出去,只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卻眼晴盯看面前一盤碧綠的菜餚,津津有味地吃上幾口後方才說。「吃飯時我向來不喜多言,丞相大人若覺得我說的不對,咱們不說這個話題就是了。看諸位大人們都沒了吃興,丞相如何忍心讓眾位大人餓肚子?」

  原來害人家餓肚子的竟然成了她?令狐問君咬看下唇……笑道。「好,那我們就先吃飯。」

  這一頓飯,因為兩位主子突然變得沉默不語,列席的官員更是不敢多言一句,十幾個人吃得安安靜靜,氣氛很是壓抑。

  令狐問君偷瞥著聖懷璧,想他向來是孩子脾氣,有話壓不住的,以為他忍了一會兒還要開口嘮叨,不想他果真一言不發,只是安靜地吃著面前的幾盤菜。

  吃飯本是一件極為尋常的事情,她從小到大吃了那麼多頓飯,沒有一頓有像今日這麼多講究的菜餚,也沒有看過一個人會吃得像聖懷璧這樣專注。

  是的,專注,看一個人吃飯的樣子就能看出這人的脾氣稟性。

  聖懷璧吃飯的時候沉默安靜,每一口都吃得極為仔細,咀嚼好久才會嚥下,這麼長的條案,足有幾十道菜在上面,但他只吃面前的兩三盤,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他的菜不合他的口味,還是他懶得喚人為他布菜,抑或是他素來矜貴,不願意和人分食同一盤菜呢?

  想到這裡,她也始終沒有碰過他吃的那些菜,怕觸犯了他的規矩,平白惹他不快。但他似是感覺到她的目光,倏地和她視線對上,巧笑嫣然地問。「丞相大人看我做什麼?」

  她被問得尷尬,只好胡亂應道。「看殿下……怎麼吃得這麼少?」

  聖懷璧一笑,「丞相連我的食量都關心起來了?其實我的胃口很大,只是要看是和什麼人坐在一起,這會影響到我的食慾。」

  他這話是不是在暗指今日與她同席,他就食不下嚥了?

  令狐問君沒有再問,收回目光吃著自己碗中的飯菜。

  豈料他冷不丁的伸過筷子來,將一塊肉放在她碗中,在她耳畔輕聲說。「要想知道不同食物的滋味,總要先親口嘗一嘗。這七竅玲瓏心是我特意吩咐御廚為丞相做的,可是丞相竟然一口未動,難道是嫌這菜太過血腥?兩軍對壘,丞相先輸一陣了哦。」好好的一頓飯,怎麼又扯到兩軍對壘上去了?

  她又看他一眼,看清他眼中的挑釁之意,心中暗暗皺眉,然後夾起了那塊肉放入口中,學著他的樣子也細細咀嚼起來。

  「滋味如何?」聖懷璧托著腮問。

  「如人飲水。」既然他說得深奧,那她也答得機鋒。

  這四殿下說起話來真真假假,態度也忽冷忽熱,總之是對她有敵意的。她把他拉到工部來,只是想磨磨他的心性,殺殺他的銳氣,結果被他反客為主,在工部作威作福起來,倘若她再在氣勢上落了下風,可就真要被這工部的一千人等笑話了。

  結果,聖懷璧咯咯笑了起來,他盯看她的臉色,小聲地說。「丞相大人真是個妙人兒。」

  令狐問君又是暗暗皺眉,她決定今日先漠視他,待晚間詢問他今日處理公務情況之後,再決定明日是否還需要他來工部「幫忙」。其實只要他肯幫工部去戶部討要銀子,他來或不來並不是那麼重要。

  夕陽西下之際,令狐問君「削肖叫過工部參議問。「今日四殿下做了什麼?」

  他神情古怪,也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哭,「丞相大人若問四殿下做了什麼……下官還真不好說。」

  「怎麼?」她壑眉質疑。

  「其實四殿下也沒做什麼特別的,就是看完了一百二十八份公文,讓我們揀其中重要的幾份重新列出奏摺,上報陛下。」

  「包括洛川縣之事?」

  「是的。然後殿下又寫了封信,差人送到戶部去了,再後來……殿下就把部裡所有的花盆都搬了出去,說是不喜歡鮮花的香氣,一定要改種青竹。」

  令狐問君聽得哭笑不得。這一樁樁沒頭沒腦的事情,聖懷璧還真是由看性子做事,但聽來他己經幫工部去戶部要錢了,還將工部的麻煩上報聖皇,有他這位得寵的小皇子到陛下面前稟告實情,工部遇到的難處應該會很快得到解決。

  總算—他沒有白來一趟。

  她微笑道。「辛苦諸位大人了,明日四殿下就不過來了,各位大人還是照以往行事就好。」

  但她這回說錯了。

  第二日,聖懷璧又準時來了。

  第三日,依舊準時。

  第四日,第五日……他竟然一連來了七天,

  令狐問君實在猜不出這位四殿下的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工部的公文雖多,但是他看個三兩曰也早已看得差不多了,來這裡與其說是做事,倒不如說是閒晃。他從雀靈苑帶來了四五名擅理草木的俊俏男子,指揮看他們把工部左右種在地裡的花草都挖起,然後讓他們把花裡改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竹園。

  接著他又讓人在竹園旁邊挖了一個深坑,說要在這裡養上幾尾魚。

  這竹園和魚池連修了三日,他就在旁邊看了三日。每天都是辰時二刻就來,夕陽西下才走,每天的一日三餐都在工部吃,照例帶著大批人馬給他送菜送飯,連喝的茶和酒都由專人從宮中帶出。

  閒到這和地步,實在是令人髮指了。

  她一直不去找他說話,他也不來煩她。可是工部的官員們卻悄悄來求她把這位千歲殿下請回雀靈苑去,否則再過幾日,他就要拆了工部的屋頂了,區為他嫌棄工部的屋頂太過老舊,說要照看雀靈苑的樣子重修一遍。

  令狐問君今日準備正式和聖懷璧談一談,偏偏這第八日他卻沒有現身。

  莫非他也厭倦了這裡的無趣,終於不來玩了?

  他往常都會在工部轉來轉去,尤其在她辦公的門口花廳喝茶,自已和自已下棋。

  這幾日她只要一抬頭,就會透過窗戶看到他獨自下棋的身影,而今日……窗外空空如也。

  心裡本該鬆了一口氣的,但是呼氣之後卻是一種沒來由的空落落,仿沸有種悵然的清緒被窗外那片空曠所勾起。

  晚間她走出工部的時候,意外地在馬車旁看到聖懷璧,他就像是一個美貌的馬重,牽著她的馬車緩繩,笑吟吟地歪著頭,等候著她。

  夕陽之下,他俊美如畫,五官靈秀生動,猶如純真無瑕的一塊白璧,看得她的心頭忽然評評亂跳了幾下,竟一時語塞。「父皇今日召我入宮問話,所以一日都不得閒。」他先開口,解釋他今日未來的原因,語氣中滿是歉意。

  她故作從容淡漠地點頭,「陛下對殿下十分關切,殿下也不要辜負了陛下的這份厚望。」

  「父皇對我有多寄予厚望,我當然心中有數。」他牽著馬笑,問道。「丞相大人可否和我同行一段路?我有話要和你說。」

  雖伯他又說不出什麼好話來,但又不好拒絕,令狐問君只能點點頭,詢問他,「上車再說?」

  「好。」他將緩繩一甩,先一步打開車門,躬身道。「師父先請上車。」

  令狐問君知道他心中並不是真的尊敬自己,這樣唱作俱佳的表演,挪榆成分更多一些罷了。她一笑,提起衣擺坐入車內。

  「殿下有什麼事要和我談?」她見他也坐了進來,便正色開口。

  他剛才的一本正經在這時突然化作唇邊的一抹竊笑,驀然,那張美得沒有任何瑕疵的臉逼近在她眉睫之前。

  「怎麼辦呢?我這人心腸最好了,不忍見好人倒霉,所以要特別給你提個醒了。我親愛的丞相大人,你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所以你的麻煩大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跳聲會不會被他聽到,但是他離得這麼近,實在讓她有些呼吸不暢。

  她拍了拍他肩膀,像是姊姊安撫弟弟般說。「不知道殿下所指的這個人是誰?」她學著他的樣子,也斜晚著他笑,「難道是指殿下您嗎?」

  他笑了,從來都笑得這般肆意張揚。「你當然招惹我了,不過可以慶幸的是,到目前為止,我想要的,不是你的命。可我現在說的這個人,可是想要你的命呢。」

  令狐問君依舊沉穩地看看他的壞笑,道。「如果殿下有確鑿證據證明有人要對本相不利,可以到刑部告發。」

  「我對刑部那群酒囊飯袋的辦事效率不抱希望。」他哼了一聲,「與其求人,不如求己。師父若是想保住您的官位和性命,可以讓弟子保護您的安全,弟子保證,不會讓人傷到師父一絲一發。」

  她輕呼一口氣,「殿下是想和我朕手?」

  他的眼波閃爍,「是。」

  「要與我朕手做什麼呢?」

  「你答應了,我才會告訴你。」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13 12:11 AM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3-12 10:55 PM 編輯

第四章

  令狐問君再歎了口氣,「殿下,本相生平最痛恨結黨營私之事,就因為群臣各懷鬼胎,才會讓陛下如此費心勞力,如果殿下再拉攏我自結一黨,那本相就真是辜負陛下對我的器重了。」

  「這麼說,你是拒絕了?」他對於她的回答似是並不意外,雖然挑著眉毛,但眼中卻無訝異或生氣的神色。

  她攤手,「我的心意己經直言相告。」

  「好,隨你。」聖懷璧冷笑一聲,「只是我己經警告你了,這也算是盡了師徒的情分了吧。」

  「多謝殿下好心。」她客氣地道謝。

  他轉身要下馬車,忽然又回頭一笑,說。「師父,弟子上次問過您有什麼可以教弟子的,師父還沒有回答呢。」

  令狐問君一征,這個問題她還真的未曾細想過。並不是沒有答案,而是因為無論答案是什麼,以他的伶牙俐齒必然又會有一番詭辯。

  見她眼波流轉,卻不說話,聖懷璧笑道。「師父是不是在想,怎麼回答才可以堵住我的嘴?」

  她被看穿心思,尷尬地咳了一聲,說。「我比殿下不過癡長兩歲,可教殿下的的確不多,不過……」

  「哦,是啊,你只比我大兩歲,就要做我師父,是顯得太年輕了些。」他忽然睜大眼,好像想起什麼新奇的事似的,「你今年己經二十一歲了?二十一歲都還沒成親……師父可以教我什麼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教師父的事情卻有一件。」

  她微笑道。「殿下但說無妨。」

  「此事不好講。」他壞笑著,再度逼近到她身前,「只能做。」語畢,他倏地勾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到自己唇邊,紅唇一湊就貼了上去。

  令狐問君驟然愣住,唇上的壓力和熱度昭示著她此時正在被人輕薄,而她素來潔身自好,即使在黑羽女扮男裝與男兵們混在一起時,也不曾與人如此親近過身體。

  瞬間感到羞憤至極,她雙手一扯,把那登徒子的手拉開,然後用力向前一推,氣喘吁吁地分開兩人身體。

  「四殿下……您未免太輕狂了!」她咬看牙,憋了半晌才說出一句厲聲呵斥。

  聖懷璧卻摸看唇角,志得意滿地笑道。「丞相大人的味道比我想的要青澀許多,看來在男女之事上,你果然做不了我的師父。」

  他朗聲笑看,推開車門就跳了下去。

  令狐問君氣得臉色蒼白,雙手輕抖。

  這個不知輕重的大膽狂徒,真真是個妖孽!不管是不是有人要她的性命,但從今以後,她是絕對絕對不能再招惹這個人了」

  深夜皇宮的東暖閣還亮看幾盞燈,聖懷璧走到東暖閣前低聲問太監,「除了陛下,還有別人在嗎?」

  「沒有別人了,陛下今天一直在批奏摺,還沒有用晚膳,想必是在等殿下來了一起吃吧。」太監笑看回答。

  他輕巧的走進大殿,沒了往日的輕浮笑意,低聲喚道。「父皇,兒臣回來了。」

  聖皇也沒有抬頭看他,只應了一聲,將手邊的摺子放到一邊,又抽出一本後才問。「怎樣?她答應了嗎?」

  「沒有。」他抿緊嘴角。

  這才挑起眼簾看他,聖皇笑道。「朕沒有說錯吧,懷的女兒是不可能做不利於聖朝的事情的。」

  聖懷璧撇撇嘴,「她也許只是沒膽量罷了,再說,我並未許給她足夠誘人的條件。以我現在的資歷,要說服她跟我朕手,必須讓她相信我的實力足以庇護她,而父皇又不肯許我這樣的能力。」

  聖皇將筆放下,望看他,「怎麼?你沒有耐心等下去了?」

  他沉吟片刻,說。「兒臣是怕父皇看錯了人,令狐問君不過是個傻丫頭罷了,只怕擔負不起父皇交給她的重任。」

  「你覺得她很傻?」聖皇眸光幽深,「你若真的這麼想,那可就讓朕太失望了。」

  聖懷璧躬身道。「是,兒臣見識淺薄,知錯了。」

  聖皇走下案台來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黑髮,溫和地說。「她入朝拜相以來,你可見有人讚過她?」

  「沒有。」

  「又可見有人謗過她?」

  他一征,想了想,依舊搖頭,「也沒有。」

  「這便說明她是個心中自有丘壑之人。」

  黑眸一閃一跳,他恍然大悟,說。「工部之事,她本可自行與戶部商議,偏偏將我推了出來,說是為了讓我不要荒於嬉樂,其實是她不想與太子直接對上,所以得罪人的事情就讓我千了。」

  聖皇微笑著點點頭,「所以你不要瞧她不言不語,她心中是極為明白的。她八歲時就被懷看中送到三國去學習,一個八歲的女孩子,能懂得了什麼?她身邊沒有一人可以幫她,就這樣在外面漂泊了十三年,所見識經歷的要比你多得多。你拉她入伙,她不知道你的底細,更不知道朕的意思,當然不肯牽扯進來,暫時先不要驚動她才好。」

  聖懷璧摸了摸唇,低頭一笑,輕聲自語,「只怕已經驚動了。」

  說她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只不過是他騙她的話罷了,結果沒有嚇住她,就算她有膽色好了,若這點膽色都沒有,也的確不配坐在皿才目之位上。

  但光有膽量又如伺呢?父皇說的對,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工部那一千木頭人雖然在六部中是最沒心眼兒的,卻也是最清高自傲的,這幾日他在工部旁敲側擊地打聽,覺得眾人對她都算得上敬佩,這己經很不容易了。

  不過既然她也是個心思填密的人,那平日裡每每被他逗弄時的無奈和退讓,難道都是裝出來的,是想示弱?

  哼,狡詐!

  但好在他剛剛小勝一局,從今夜起,她要對他又恨又性了吧!想到剛才那一吻,他又忍不住勾起唇角。不服她這個大自己兩歲的師父,一時又想不出該怎樣做才能撕下她那張總是正襟危坐的面具,自認識她起,她就是這樣平淡從容,波瀾不興的表清,他早就看膩了。

  剛剛那,瞬間,終於讓他看到她花容變色的樣子了,說實話,其實……還滿好看的呢—

  令狐問君擔任丞相之後,聖皇特許她不用日日上朝,只要晚些時候到御書房和皇帝商議軍國大事即可,為的是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到六部熟悉事情。

  聖皇說。「朝上你能聽到的、看到的,大都不是實清,反而容易惑亂了你的心神,多與人私下接觸,才能看清這個皇朝的本質。」

  她看過一些聖朝的史書,其中都含含糊糊地說到,聖朝歷代皇帝並無治國之才,全靠令狐一族鎮守維護,才會有今日的局面。但這一代的聖皇英明睿智絕非史書中所講的那個樣子,可見世事無絕對。

  她近來為了工部的事情,已經有多日沒有按時上朝了,今日為了躲避聖懷璧,被迫改了行程,一早就去朝堂等候,沒想到在宮門口竟撞見他和二皇子在聊天。

  見她到來,聖懷璧又露出那笑吟吟的樣子,躬身道。「弟子見過師父。」

  她臉色一沉,語氣僵硬,「殿下太客氣了。」說完就閃身走進大殿。

  聖懷璧不過是掌管雀靈范,平日上朝無須他出席的,可他今日偏偏來了,還站在大殿的一角,靜靜地從頭聽到尾。

  令狐問君素來自認定力不錯,可是今日總覺得旁邊有一雙頑皮的眼清盯看自己,盯得她心緒焦躁,直想奪門而出。

  好不容易散了朝,她反身出殿,身後突地響起聖懷璧那挑看尾音的呼換。

  「丞相大人請留步,不是要和我去見父皇回稟工部的事情嗎?」

  她停下身看著他款步向自已走來,「工部的事情我昨日已經給陛下遞了摺子,在等陛下的回覆。」

  「要等父皇回覆又得多等幾天,不如我們直接上門去問,還比較快一點。」他一邊說著,一邊動手來拉她的柏子。

  令狐問君秀眉一壁,奪過柏子低叱,「殿下又放肆了。」

  聖懷璧朱唇一抿,怯生生地說。「師父嫌棄弟子了?」

  她氣得直瞪眼,只覺得周圍有不少正在退朝的文武大臣好奇地打量看他們,真是有口難言,只好湊近他警告看。

  「殿下不要再鬧了。本相不是那種輕浮女子,殿下之前對我輕薄……我只當是殿下的玩笑,不會在陛下面前提及,但請殿下自重。」

  「那……好吧。」他舔看嘴角笑應,「請丞相大人先行。」他伸手一擺,指的是御書房的位置。

  令狐問君心中歎口氣,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一時糊塗無端招惹了這個妖孽,比聖皇和太子還難伺候。

  她和聖懷璧一起到了御書房,聖皇剛剛下朝,正好在用早膳,她見了說要在殿外等候,但聖皇一看到他們兩人,卻笑道。「你們兩人怎麼一起來了?正好,陪朕一起吃頓早飯吧。」

  令狐問君站在御書房門口,婉拒了邀請,「豈有臣子與主子一起用飯的規矩,陛下請用早嘻,微臣就在殿外等候。」

  「丞相大人可是個懂得禮節分寸的正人淑女。」聖懷璧一開口就又免不了一頓拜拴,接著又對著聖皇桌上已經擺好的甜點小菜露出垂涎欲滴的樣子,嚥了嚥口水說。「可是兒臣是真的餓了,這幾日叢相大人都要兒臣辰時二刻就到工部報到,害得兒臣飲食無定,腸胃都覺得不舒服。」

  她聽得心中有氣—這位四殿下雖然每日都按時到了工部,但好吃的東西一點都沒少吃,說的卻好像她虐待了他,不讓他吃飯似的。

  好在聖皇道。「丞相對你嚴格些是最好的,你平日游手好閒的也的確很不成體統。辰時二刻又怎麼了,朕每日都要卯時上朝,又該向誰抱怨去?」

  「兒臣不是抱怨,兒臣只是……」聖懷璧乞憐般扒看殿門,轉而問道。「父皇桌上那碟黃黃的是不是豌豆糕?」

  聖皇朗聲大笑,端起盤子來說。「進來吧,你這隻小饞貓兒。你母妃在世時做了手好菜,結果卻養出你這麼個刁雀的傢伙來。問君,朕讓你進來一起用飯,你就進來,朕很久沒有和孩子們一起吃飯了,平日總是和你談國事,今天就聊聊家常話好了。」

  總不好再讓皇帝三催四請,令狐問君只得走進來,宮女搬了凳子,她就坐在聖皇左手邊,聖懷璧坐在她對面,另有太監又搬了兩張條案進來,擺了食物在上面。

  四殿下是被父皇寵慣了的,有了吃的立刻就旁若無人的開始吃起來了。

  聖皇看她有點拘謹,就笑看打開話題,「問君十幾年沒有回聖朝了,這一年裡可適應過來了嗎?家族中有沒有人為難你?」

  令狐問君剛拿起筷子,聽得聖皇垂詢,就又將筷子放下,起身答道。「族中人都很關照微臣,請陛下放心,六部中的人事微臣也瞭解了一個大概了。」

  「幾位皇子的脾氣朕最清楚,他們出身皇室,自幼嬌慣,若是有為難你的地方,你可以和朕但說無妨。朕這江山是要靠你鼎力支撐的,他們日後想接管江山,就不能待漫於你。朕聽說太子前幾日找你麻煩了?」

  她遲疑著,斟酌著字眼回答,「太子推薦了幾人到地方任職,吏部那邊在核准資歷時頗為……躊躇。」

  聖皇的黑眸盯著她,「你用的字眼很是有意思,一個人的官聲口碑是好是壞,自有人去評說,不至於到躊躇不決的地步。想來不是他們的資歷讓吏部躊躇,而是他們的口碑讓吏部對委任他們之事感到躊躇吧?」



第五章

  令狐問君躬身道。「陛下聖明。」

  「既然你是秉公做事,也不必怕太子不高興,這是為了朕的江山,難道朕願意把它交給酒囊飯袋,或是奸餒之臣嗎?」聖皇看向正吃得專心致志、興高采烈的聖懷璧,交代道。「懷璧,你真的該向丞相多學學。她不過比你才大兩歲,卻比你持重沉穩,心思鎮密多了。」

  他笑咪咪地望看她,「昨天兒臣己經向師父討教過了,對不對,師父大人?」

  提及昨夜,簡直是令狐問君不能觸碰的隱痛。

  她眉心一皺,回應道。「微臣才疏學淺,的確沒有什麼可教殿下的,懇請陛下收回微臣這太傅頭銜,也讓微臣不要再在四殿下面前出醜丟臉了。」

  「這說的是什麼話,朕命你做他的太傅,便是知道你可以教他的太多了。怎麼?難道是徒弟給你氣受了?」

  聖皇語氣一沉,聖懷璧立刻開口辯白。

  「兒臣哪裡敢給丞相大人氣受?這些日子兒臣乖乖到工部報到,一份份公文看得眼睛都要花了,兒臣這還不算是尊師重道嗎?」

  聞言,聖皇笑道。「這樣最好,日後跟看丞相,還要多虛心求教。她在海外多年,光是幾國的方言就很是精通,更何況無論水利農耕、戰船修造、海上練兵,還是經商斂財之道,都有所涉獵,這樣的人若再做不了你的太傅,朕也不知道該去哪裡給你尋一位可鎮得住你的師父了。」

  聖皇越是讚她,令狐問君心中就越是沉重。今日本想辭掉這皇子之師的名號,但顯然聖皇是一點答允的可能性都沒有了……她側目見到聖懷璧那張永遠如春花朝霞般的燦爛笑臉,心中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幾人吃了一陣,聖皇忽然又問。「你父親……去世之前,有和你說什麼嗎?」

  她看向聖皇,想起聖懷璧之前在她面前提及父親和聖皇的「交情」,其實她對父親的感情並不如尋常人家的父女。

  她八歲離開聖都時,身邊只有兩位忠僕,十六歲時,那兩位忠僕也被召喚回聖都,之後她就隻身在外,這麼多年完全沒有與父親見過面,對父親的記憶早己極為淡薄。

  父親去世之前找她回來,她望看那張即使被病痛折磨依然清俊映麗的臉,只覺得他彷彿是一個陌生人般,所以當父親真的撒手塵寰時,她甚至沒有掉一滴眼淚。

  「父親」這個角色對她來說太過生疏,生疏到親情都只化作一個稱呼就足以代替。她所做的一切,所承受的一切,都是這個父親賦予她的,無論是在他活看的時候,還是故去之後。

  除此之外,他留給她的還有什麼?也許在心底深處,她是怨過父親的,這樣將她當作棋子和工具一樣擺佈,從不問她的心中到底願不願意。

  但是現在,看到聖皇眼中的動容和惆悵,她的心頭卻評然一動。也許在她心中最沒有感情的人,在別人眼中卻是最多情的人?

  她垂下眼瞼,柔聲回覆,「父親和我說的很少,他去世之前己經不能說話了。」

  聖皇悵然地歎口氣,「是啊,他素來很少生病,沒想到被一場小病拖得變成大病。朕當時勸他吃宋太醫的藥,他卻說宋太醫的藥藥性太烈,藥是三分毒,不利於調理五臟六腑,怕藥吃多了傷身體,可是……唉……」

  聖皇驟然沉酒於往事,讓令狐問君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她對父親知之甚少,可談可聊的幾乎沒有。

  若只是一味的說好話安撫帝心,似又顯得過於客套虛偽,以聖皇現在的神情來看,也必然不喜歡別人說這樣的客套話給他聽。

  正在為難之間,聖懷璧忽然插嘴道。「父皇,工部的帳目我己經核對過了,沒有什麼問題,只是所需銀兩看實不少,只怕太子哥哥不肯讓戶部拿出這麼多銀子,前幾日我差人送到戶部的信,居然拖到現在都不給我回覆,可見太子哥哥是不賣我這個面子了。這工部的事情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還是請父皇裁度吧。」

  被他這樣一打岔,聖皇立刻將思緒拉了回來,「怎麼?懷璟不知道你是奉旨去工部嗎?工部和戶部要了多少銀子?」

  「幾個縣的水利堤壩要修,還有三座邊關城鎮的護牆需要加固,尤其是臨海的那幾處,粗粗一算,也至少要七八十萬兩。」

  「這銀子的數目的確不小。」聖皇也皺起眉頭,想了半晌,「這幾年因為大小天災不斷,不僅糧產始終不能有所起色,各種稅收也一直收繳不佳,國庫中的現銀可能也就只有百十來萬兩二近日本該差人去金城支取銀子的,但是因為黑羽這一年來蠢蠢欲動,只怕戰事難以避免,所以他不肯給你這銀子,也是防看作戰之時軍晌難以維繫。」

  令狐問君霍然起身,拱手懇求道。「可是陛下,汛期即將到來,臨海之城也是為了抵禦外敵而加固的,所以這筆錢萬萬不能省。金城那邊,微臣會想辦法斡旋。」

  聖皇點點頭,「你去辦吧,有什麼不懂或為難的事情,可以直接來和朕說。」

  早膳用畢,她也從御書房退了出來,看到聖懷璧還在和聖皇撒著嬌閒話家常,便覺得這是自己離開的最好時機。

  走在御花園的小徑之中,令狐問君迎面遇到了太子,他素來陰沉看臉,似是對什麼事情都不滿意。

  看到她,聖懷璟的臉色更加難看,開門見山地問道。「丞相大人素來不是不上早朝的嗎?怎麼這麼早會在宮內?」

  「因為有要事要與陛下商討。」她客客氣氣地回答。前些日子,太子借喝茶之名邀她到太子府見面,結果三言兩語不和就和她翻了臉。

  太子這個人氣量狹窄,獨斷專行,真不是人君的最佳人選。令狐問君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日後幾十年都要與此人共同執掌聖朝就覺得頭疼。

  聖懷璟盯著她冷笑,「要事?丞相現在口中最要緊的事情就是為工部討要銀子吧?正好,我也要面見陛下說說此事。工部那些人向來大手大腳的,修個堤壩城牆,竟然開口就是七八十萬兩,他們當國庫是聚寶盆嗎?若是六部都這樣任意支取銀子,聖朝早就完了!」盛怒的說完,便拂袖而去。

  令狐問君被他一頓斥責,只有苦笑,也不與之爭辯。她現在在朝中沒有威信,沒有私黨,手中握有的權勢看起來顯赫,但卻因無法服眾所以魄力不足。

  她現在還不便和太子正面衝突,能避的時候就先避一避吧。

  至於這銀子……正如聖皇所說,要一次讓戶部拿出七八十萬兩,確實強人所難。說來說去,這只能怪聖朝與中原天朝的形式太不一樣了。

  在聖朝的周邊還有三國。金城、玉陽和黑羽。這三國中,金城因為礦產豐富,擅出金銀,所以掌管四國的錢庫;玉陽因為土地肥沃適宜種植,便為四國的糧倉;黑羽之人駐勇善戰,為四國的護國之軍。

  四國當年連年征戰,最終勞民傷財,國力大傷,在四國國主坐在一起商討,經由令狐一族強力遊說分析利害,決定以聖朝為中心,形成一朝三國的形勢,以達和諧制街。

  聖朝的君主之命為三國之首,但各國的國君在本國也有執行各自法律、軍政大權的權力。

  當初結盟的狀沉特殊,四國自然無法上下一心,這麼多年來,因為令狐一族以智計斡旋其中,一朝三國才能以這種奇特的形式穩固至今,但是現在,這看似穩固的局面己經漸漸開始瓦解了。

  前年,因為海上貿易問題,黑羽先和金城翻了臉。雖然當時的聖朝丞相、她的父親令狐懷親自出面調停壓下此事,但是四國的裂痕己經顯現,不知道再忍多久就會真正爆發。

  其實早在兩個月前,戶部就己經正式向她提交過領銀申請,她也將信函送到金城,按常理來說,一般一個月內,金城就會送銀兩過來,但是現在都兩個月過去了,金城卻遲遲沒有正式回覆,看來是出了問題。

  一朝三國中,如果說哪一國最被其他三國凱覷,那必然是金城了。世上要做任何大事,都必須有錢在後面支撐,成為後盾,倘若其他幾國要發難,金城便是首當其衝要奪取之地。父親在去世之前,在她手心中寫下的最後兩個字便是「金城」。

  她明白父親的意思,所以她必然不能坐視此事演變成聖朝的心腹大患,這將是她成為聖朝丞相之後的第一次戰役,她必須要贏!

  下午,令狐問君先去了一趟戶部關切撥款狀況,之後回到丞相府,就見門房和幾名家丁正在竊竊私語看什麼,她的馬車停在路邊都沒人留意到。

  下了車,她揚聲問。「怎麼回事?今日這樣懶散,丞相府中都沒有規矩了嗎?!」

  門房嚇了一跳,慌忙跑來下跪請安,說。「丞相大人,家中來了客人。」

  「來的是誰?」她邁步往裡走。自她做了丞相之後,因為與下面的官員都沒什麼交情,所以丞相府中向來客人極少。

  門房神情古怪,湊近回道。「是四殿下。」

  她一下子站住,臉上的血色褪了一半。怎麼躲了一天,這小魔頭竟在家中等她?她銀牙暗咬,大步走進府內。

  聖懷璧正在丞相府的會客堂中,他也沒有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裡等,身邊還帶著兩個人,正大刺刺地四處指點著說。「這丞相府是挺大的,就是佈置得太寒酸了些。這滿屋子裡,沒有一件像樣的瓷器書畫。羅裊,記得回頭把咱們雀靈苑中的那對白鳳寒玉瓶抱過來,擺在這裡……對了,還有前年麗妃娘娘送我的那張放月山人的畫也一併拿過來掛起來。堂堂一朝丞相的家呢,可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令狐問君聽看聽看眉頭深整起來,站在大堂之外朗聲道。「多謝四殿下好意,可是祖上有訓,令狐世家深受皇恩,身居要位,不可為那些身外之物迷了心智,所以這丞相府絕不可過度奢華。」

  聖懷璧伸看頭看她,笑道。「不過是幾隻瓶子和畫兒罷了,我又沒有要把整個皇宮都搬過來,哪裡算得上奢華?師父回來了,師父辛苦了。」

  「四殿下造訪寒舍,不知有何見教?」她冷看臉走進大堂,故意和他站得更遠,保持距離。

  「今日我從皇宮出來,忽然想看天氣涼了,師父這丞相府只怕很冷清,外冷身冷,心也就冷了。朝堂上的事情本就容易讓人心寒,若是身子再寒,師父該怎樣處理國事?弟子一想到這裡就寢食難安,所以馬不停蹄地把這兩人挑選了來送給師父。」

  就知道他沒安好心,見他伸手指著身邊那兩位美男子,兩人都是風流娥娜,形容俊雅,原來竟是他送給她的男寵。

  令狐問君的臉色冷若冰霜,「殿下,請借一步說話如何?」

  聖懷璧看她這副神情,知道己經把她氣得不輕,對那兩人笑道。「去堂外等看,把門關上,可不要做我最討厭的耳報神哦。」

  待確定那兩人聽不到堂內人的對話後,她才開口問。「殿下到底想要做什麼?」

  「什麼意思?」他一臉茫然。「是這兩人挑選的不合師父的意嗎?那我可以再重選兩人過來。」

  「殿下是明白人,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兩人。」令狐問君咬著牙說,「給我送男寵只是殿下故意和我開的玩笑罷了,殿下若是不滿我將您調到工部,抑或是不滿我被指派做殿下的太傅,殿下可以直說,萬事好商量,不必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



第六章

  「這怎麼能叫羞辱呢?」聖懷璧笑道,「徒弟孝敬師父,是天經地義的,師父調我去工部是為我好,徒弟銘感五內,真心受教。這幾天也覺得自己耳濡目染,的確學了不少東西,這還要多謝師父的苦心栽培。」

  她深吸一口氣。若說太子的剛惶自用讓她很是反感,卻又不得不敬而遠之的話,聖懷璧不依不饒的挑逗耍賴,卻是她自找的麻煩。還記得那天餞花神會上,他陰陰笑著說她終歸會後悔,是的,她現在後悔了,後悔招惹這個小魔頭了。

  「殿下日後不必再去工部了。」她淡然開口,「殿下只要在雀靈苑為所欲為就好,朝堂中的事,我也不指望殿下可以鼎力幫助,陛下那邊我自會為殿下美言開脫,殿下現在就可以帶看您的人走了。」

  她己退讓至此,他總該放過她了吧?

  「師父幾時變得這麼見外了?」他卻嗜看笑,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徒弟也許是不瞭解師父的苦心,做了什麼讓師父不悅的事情,師父可以給我指正,徒弟會盡力改過的,但怎麼說得好像要把我掃地出門似的?」

  他站得離她很近,向來美麗妖冶的一張臉每靠近她一分,她就覺得壓力增加一分,但她堅持著吃立在原地,高昂著頭瞪著他,這一次她絕不會再妥協躲避。

  聖懷璧停在她面前,肆意放縱的笑容炫目耀眼,「丞相大人這是怎麼了?我本來覺得我們兩個人可以好好的玩一玩,可是剛剛交手幾個回合,您就要敗下陣來了嗎?」

  她負手而立,直視著他的笑容。縱使他的笑容可以迷惑住天下人,她也不會動心。

  「殿下如果一定要聽到我認輸了這句話,我可以說。」

  「你要是真的承認輸了,我就要失望了。」他幽幽說道,「聖朝每日有那麼多令人頭疼的大小事,有很多難以對付的對手,你難道個個都是打不過就認輸嗎?你先祖可不是這樣的。當年令狐笑一手遮天,多少人對他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要當好丞相,就要有這樣的魄力和本事,你若沒有這份自信,就不該接下這份大任!」

  令狐問君被他說得心頭震動連連,臉上有些發燙。不錯,她在他面前是有些手足無措了。為何朝堂上下的文武百官和皇親國戚都不曾讓她動搖,唯獨一個小她兩歲、手中無權的小皇子,卻讓她如此心煩意亂?

  她的心,真的有她自認的那般堅定嗎?

  見她目光閃爍,似是陷入沉思,他又展顏一笑道。「好了,那兩人師父不喜歡,我領回去就是了,可我帶來的酒師父總該留下吧?徒弟還沒有正式行過拜師禮,這酒就算是送給師父的束修如何?」

  一提到酒,她立刻就想起當初讓自己差點醉得誤事的櫻桃酒,不禁連忙婉拒,「本相不擅飲酒。」

  聖懷璧又看穿她的心思,笑道。「師父放心,這酒不是櫻桃酒,只要不多飲,是不會讓人醉的。」

  令狐問君聽出重點,皺眉說。「那日是殿下設計陷害我喝醉?」

  他頑皮地眨眼,「誰讓你非逼看我那麼早起床!可是喝了櫻桃酒還能辰時之前起床的,我只見過你一人哦。」

  他反身從桌上找了一對茶杯,自帶來的小酒壺中倒出酒來。

  雙手將一杯奉到她面前,道。「丞相大人如果想與我修好,就得先飲了我這一杯,否則你知道我這人向來心胸狹窄,容易記仇。」

  又是明擺看在威脅她。她掂量看,無論如何,今日先把這小魔頭哄走再說,以後吩咐門房再不許放他進來,朝堂上也遠遠躲看他就是了。時間一長,等他厭倦看她這張冷臉,想必自覺無趣,也就不會再和她過不去了。

  於是她接過杯子,雙手平伸道。「謝殿下送酒。你我都是為了聖朝的大局安穩,但願君臣同心,四國和睦,也不枉各位先祖的苦心。」

  她仰首飲盡這杯酒,果然不似先前那杯櫻桃酒濃烈,只淡淡的有一點酒意,還有點酸甜,才良好喝。

  「這是梅子酒。」聖懷璧清亮的眼睛看著她,款款地說。「知不知道我為何要送師父酒喝?」

  令狐問君的眉一沉,「殿下不是說將此當作束修?」

  他壞笑道。「因為我喜歡看你唇上沾上酒液後的紅潤,似是淬在冰水裡的!一樣好看。」

  就知道他沒辦法正經多久,她憤而丟下杯子要走,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拽向懷中。

  「鬢舞欲迎眉際月,酒紅初上臉邊霞,一場春夢日西斜。師父可曾聽過這句詞?」他從後面摟住她的腰,濕熱的嘴唇壓著她的鬢髮,帶著幾分酒香。

  「淫詞一曲,我素來不去沾惹。」她恨得奮力掙扎,但他有意無意的扣住她腰上的一處穴道,竟讓她使不出半分力氣。

  聖懷璧輕笑出聲,「我早說過師父是個「正人淑女」,可你不去沾惹這些艷詞,為何要來沾惹我?」

  「我己願意承認錯了。」他抓得她太緊,讓她幾乎喘不上氣來,心跳得厲害,前所未有的惶恐感覺襲來。

  「晚了。」他繞過一臂托起她的臉側向自己,那妖孽般的明陣閃爍著危險的笑意,「徒兒準備一輩子纏著師父,讓您後悔一輩子。」他輕輕壓住她的唇,不怕她掙扎,因為知道她掙不開自己的手掌心。

  舌尖勾開那潤澤火燙的唇瓣,直取其中,靈舌引逗,逼得她難以喘息。他本高她半個頭,但是因兩人貼得這樣緊密,她的心跳聲他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她的心跳得極快,亂得無法數拍。

  終於又逼看她花容失色一次了,看她日後還敢小覷他不?

  他志得意滿地笑看,將她吻得更深,似是有點沉溺於這種感覺了,她青澀得連胭脂都沒有塗抹的紅唇竟然如此吸引他就如她當時第一次出現在朝堂之上,那一臉的肅穆幽涼與她不同於尋常女子的風姿,立刻就抓住他的眼。

  青竹般的女人,冰肌玉骨、清涼無汗的美麗外表,或許算不得傾國傾城,卻極是耐看;寧折不別,冷靜沉穩的性子勾引得他總想好好逗弄,偏偏以往每次和她說話,她就聰明地避開。

  這一次,她主動招惹了他,就別怪他纏上她,此後她再想甩脫可就難如登天了。

  驀然間,堂外兩聲慘呼驚破了堂內的春夢旖旎,兩人乍然分開,只見大門打開,門外那兩名美男子竟然都倒在血泊之中。

  兩名黑衣蒙面的男子竄入大堂,左右看了一眼,長劍一指,便喊了聲,「殺!」

  聖懷璧心頭一緊,黑眸中方才蕩漾的春意早己消失無蹤,他冷笑一聲,眉宇間殺機頓閃,整個人似是一把美麗的殺人利劍,隨時即可出鞘。

  但就在此時,原本剛才己經身子軟得快站不住腳的令狐問君,忽然將他向後一推,然後閃電般從桌下抽出一柄不知幾時藏在那裡的利刃,身姿飄逸的刺向那兩人。

  他愣住,不知道令狐問君竟有這樣好的功夫,一人對敵兩人尚且游刃有餘。

  猶豫了一下,他沒有想好自己是否要上前助陣,但就在此時,原本看起來令狐問君略佔上風的形勢驟然大逆轉—那兩人雙劍合璧,劍氣暴漲,一下子將她的身影裹挾在劍光之中。

  聖懷璧知道事情不妙,他手指在腰上一拍,一柄金絲流雲劍自腰帶中抽出,落於他掌中。

  他方要加入戰局,突然劍光之下血光四濺,那兩名刺客悶哼一聲,同時向後翻身倒地,兩人的胸前頸下都己出現利刃割開的傷口,鮮血一滴滴往外流淌。

  那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同時爬起身向後直退,騰身躍出牆頭時,還有血珠飛濺四周。

  聖懷璧長長吐出口氣,心中大喜,笑道。「好啊,丞相大人原來還是武林高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抓住那兩人……」

  他話音未落,突然覺得事情不對—只見令狐問君臉色蒼白地緩緩轉身,一身的血跡斑斑,似是不僅從那兩人身上濺到的。

  他飛身而至,她手中的短刃「噹」的一聲落地,手掌上肆意奔湧的鮮血將她整個衣袖染紅了。

  聖懷璧大為驚駭,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只見她右手的無名指上竟血肉模糊,斷了一截。

  她的面孔早己沒有半分血色,受了傷的手還在奮力推他,一雙明眸炯炯有神如烈焰般熾熱,聲音卻極微弱地從齒縫中逼出,「走!」見推他不動,她恨恨地說。「此地不宜久留,那兩人懷揣利刃,是要置我於死地的,你還不走?」

  他的十指顫抖,臉色鐵青得難看。

  「閉嘴。」他猛地呵斥一聲,將她一把抱起,奔向大堂外,喊道。「丞相府的人都死絕了嗎?!丞相遇刺,去給我傳太醫院的宋太醫陳太醫蘇太醫!讓他們即刻到丞相府來見我。」

  令狐問君渾身無力,手上斷指的疼痛還未襲來,只覺得有點麻痺。被他抱著,聽他發號施令,她想讓他不要這樣大張旗鼓,以免驚動了幕後指使,但是……見他神色如此難看,以往的嬉笑玩鬧早己不見,那震怒之色似是被激怒發狂的蛟龍猛虎,連她看著都覺得膽寒,豈敢再多說一字招惹他?

  罷了,且再由他一次吧,所幸他無事,她這個丞相也算是盡職盡責了吧……

  丞相遇刺,半個太醫院都被搬到丞相府會診。

  令狐問君的房門前站了七八位太醫,內室中,太醫院最有份量的三位太醫己經幫她將傷口包紮好,但是斷指難續了。

  「就不能為她縫合嗎?!聖懷璧咬牙切齒地瞪著那重重裹起的厚重白布,似是那布中強忍的疼痛正刺在他的心裡。

  「手筋己斷,就算是接上了,依然不會如原本一般靈活,更何況丞相的斷指不是被普利刃砍傷,對方刀劍之上淬了毒,微臣雖然剛剛用解毒藥解了毒,但卻難以保住斷指處的經絡……」宋太醫是太醫院的首座,看看四皇子自小長大,自以為對這位小主子的脾氣十分瞭解了,但當他今日來到丞相府時,看到四皇子那鐵青難看的面孔卻大為震驚惶恐。

  他從不曾見過四皇子用這樣陰冷森寒的眼神看人,彷彿有人碰觸了他的逆鱗,他就要大開殺戒似的。

  聽到宋太醫的解釋後,令狐問君出聲問。「我的這隻手可還保得住?」

  他忙躬身回道。「丞相放心,現在毒性己解,除了這一指無法接續之外,其他都沒有問題。」

  「放心?堂堂聖都丞相府,刺客橫行,態意妄為,傷人性命,這還能讓人放心?」聖懷璧一句一頓,冷笑連連,問道。「刑部尚書呢?這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到哪裡去躲清閒了?」

  門口有人回應,「陳明德在此!」隨即刑部尚書大步走進來,向他躬身行禮,「見過四殿下,」又轉而面向床榻上的令狐問君,「見過丞相大人。」

  「此事其實原本不該你管。」她生怕聖懷璧這位小主子又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所以搶看先開了口,「九門關防,城內盜匪都是九門總督統轄,現任總督是令狐衛,該他來回話才對。」

  陳明德答道。「令狐總督也己在趕往這裡的路上,今日他正好出城練兵,所以回來得慢了點。雖說城防由他負責,但是現在犯人逃跑,又是行刺丞相,這種大事,刑部也會會同令狐總督一起調查的。」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13 12:11 AM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3-12 11:00 PM 編輯

第七章

  聖懷璧冷哼一聲,「算你識相,過來得還算快。令狐衛那傢伙,素來磨磨蹭蹭的,明日就該撤了他的職才對。」

  「殿下不要胡鬧了。」她無奈地以左手按住他的手臂,仰看頭看他,「若殿下真的想早日抓到逃犯,不如由殿下直言相告—前日你對我說的那個會不利於我的人到底是誰?也讓他們查案有個方向。」

  他一下子愣住了。當日他那句話本是順口胡編出來的瞎話,就為了嚇她,哪裡會想到一語成鑿,竟真的會有刺客到她府上行刺?!但他現在該怎麼和她說出實情?

  見他忽然語塞,令狐問君只當他不願意說,便低眉輕歎道。「罷了,殿下不肯說我也不強求,只是此人目的未達成,可能還會再來刺殺二陳大人,先不必急看追查兇手,你和令狐衛先調集兵馬人手護住這丞相府,我並非怕死,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聖懷璧被她說得臉色一陣青白,心中明白她在怪自己都到了生死關頭還不肯說出實情,將他看作陰險狡詐的小人了。

  他狠狠地瞪看窗外,說。「你也不必看急,那刺客我自會幫你緝拿到案,就連那幕後黑手我也會幫你一併揪出來,碎屍萬段!」

  他話中的狠辣絕情讓令狐問君打了個哆嗦,抬眼對上他火辣辣的視線,那雙黑眸中熾熱燃燒的光芒,昭示看他這回絕非是在戲澹玩笑,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她卻有一種濃濃的信任在心頭滋生。

  縱使他平日有千萬般的頑劣不正經,大事面前,他終究還是有皇子的威儀和氣勢。暗中刺殺她的人若是知道在殺她之際還得罪了這樣一個魔頭,也許也會後悔吧。

  想到這裡,斷指的疼痛彷彿減輕許多,她竟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微笑來。

  聖懷璧盯著她唇角的這抹微笑,卻眉心緊夔,全無一絲笑意。

  倏地,他抽身離開廂房,疾步奔出丞相府。

  聖懷璧走入雀靈苑,揚聲問。「小謝呢?」

  一名長得輕靈俊秀的高眺男子應聲走出,躬身回應,「殿下有何吩咐?」

  他咬看牙根說。「幫我去查兩個人。這兩人剛剛去了丞相府,刺傷了丞相。」

  小謝一震,「是丞相的仇人?」

  「她在朝中才多久,做事向來謹慎,不至於和人結下這麼大的仇。」聖懷璧冷笑,「我猜那兩人本不是要殺她,而是要殺我的。」

  他再一震,躬身道。「是,那屬下知道去查誰了。」

  「三天之內,我要消息。就算揪不出那幕後黑手,這兩名刺客我也要。」

  聽他說得咬牙切齒,小謝問。「殿下是要活人還是死人?」

  聖懷璧冷哼一聲,「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不管他們的主子有多難惹,總之我一定要把這兩人抽筋扒骨,千刀萬剮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屬下知道了,三天之內必定給殿下答覆!」小謝一躬身,迅速離去。

  立在原地,他手心依然是冰涼一片。

  剛剛令狐問君那一身鮮血的樣子是他今生所見過最恐飾的清景,並非是他見不得流血殺人,縱使現在有千萬人在他面前人頭落地、血流成河,他也可以做到冷眼旁觀。

  他所恐懼的是,前一刻還在他陣中輕顫著被他擁吻的那女子,下一刻竟滲遭毒手,而他,本有能力護她周全,卻因一時大意鑄成大錯!

  她沒有因為斷指而有過一句埋怨或痛呼,但那一刀卻似是斬在了他的心上。

  為了這個皇朝,他早有覺悟會付出血的代價,但怎麼也沒想到這代價,竟會從他身邊的人、從他最在意的這個女人身上開始。

  傷了他的人,羞辱了他的顏面,他豈豁再玩笑以對、一笑置之?

  她今日付出的這一指,來日他必要對方千倍萬倍的償還!

  令狐問君遇刺斷指之事瞬間傳遍聖都,即使已經入夜了,文武百官依然接連不斷地前來探病,她因傷後疲累,只好命人一律擋駕,說她已累得睡了,那些官員方才散去。

  但是等到天色又更黑了些的時候,家丁跑來稟報,「丞相大人,陛下來了。」

  她一驚,慌忙起身接駕。

  聖皇早己陰沉著臉大步走了進來,用手按住她的肩磅,吩咐她說。「躺著吧,不要下地,讓朕看看你的傷勢。」

  「驚動陛下是微臣之罪。」她微微一笑。

  但聖皇的臉色比她難看得多,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會出現刺客?聖朝幾十年都沒有這種事了,光天化日竟敢公然行刺朝廷重臣,那兩人你認得嗎?」

  「對方蒙著面,所以認不出來。」

  「除了你,聽說還死了人?」

  「是四殿下帶來的兩名隨從。」她不好說死的那兩人是男寵。

  但聖皇聽她提到四皇子,明顯一證,「懷璧當時也在這裡?」

  「是……四殿下來和微臣說點事情。」

  聖皇的臉色倏然變得更加陰沉,「那兩名刺客沒說什麼?」

  「沒有,他們從頭至尾只說了一個字。」

  「何字?」

  「殺」

  他勃然大怒,「這還得了?我聖都土地上竟然有如此猖狂的人?朕豈能容他?!令狐衛呢?」

  令狐問君答道。「剛剛他己經來過了,問了情況之後,現在回去差人調查。刑部尚書陳大人也主張朕合刑部一起會審。陛下,微臣的意思是,這件事可否就先這樣按下,暫時不要太張揚了?」

  他盯看她,「為什麼?你就不想早日抓到兇手嗎?」

  「微臣想過,這兇手背後的主使必然大有來頭,否則也不會對微臣下這樣的重手,那人如此膽大妄為,必是有恃無恐,我們這樣大張旗鼓地去抓人,最多也就是抓到兩顆小棋子,若是能按兵不動,沉下氣來,反而能引蛇出洞。」

  聖皇見她一張素白的小臉上毫無血色,手上裹看厚厚的白布,一身狼狽,卻依然神態從容、氣定神閒,不禁感慨道。「問君,你在面臨大事上的氣度真的和你父親一模一樣。好吧,既然你有如此想法,那朕就把這件事全權交給你負責了。」

  「微臣還有一事想請求陛下恩准。」

  「說。」

  「微臣想出使金城。」

  他眉心一緊,「你……當真這樣想的?」

  聽到聖皇的話,令狐問君就知道他們君臣的想法是不謀而合了。

  關於出使金城這件事,她早己想了好些日子,她剛上任丞相之職,沒有尺寸之功,眾人自然不會服她。

  眼下聖朝最大的危機就是財政赤字,國庫無銀,倘若她能把銀子要回來,一是立下大功一件,好在眾人當中樹立威信,二則可以堵住悠悠眾口,讓聖皇立她為相之事不再成為其他臣子說三道四的把柄。

  聖皇思付片刻,提醒說。「問君,這事你可要考慮清楚了,金城王病了很久,據說現在是由他們的公主主政,金城公主又是個很難纏的女人,你去找她要銀子,若是無功而返,這聖朝中可就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令狐問君舉起那只受傷的手,苦笑道。「這朝堂之內也許己經沒有微臣的立足之地了,微臣若是連這件事都辦不好,這丞相之名豈不成了笑話?」

  聖皇歎了口氣,「懷向朕提議你來做丞相時,憑朕與他多年的情分與默契,便知道他不會看錯人,所以一口就答應了。現在想想,讓你一個女孩子來承擔這許多男人都不敢承擔的責任,朕和他,都太過冷酷無情了。」

  她低垂眼瞼,輕聲回道。「陛下不必如此掛心,問君自出生之日起,就是為了聖朝活看,無論要微臣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他輕輕拍拍她的另一隻手,「真是個懂事的好女孩兒,不知道日後會有哪個男人慧眼識珠娶到你。不過你現在己是一國之相了,只怕也沒有哪個男人敢娶你,唉,朕不會又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吧?」

  說到終身大事,令狐問君的眼前忽然閃現聖懷璧的臉,她只覺得雙頰發燙,尷尬地說。「微臣此生為國盡忠,願鞠躬盡瘁死而後己,早己抱定主意孤獨終老,人世間的情與愛,微臣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聖皇卻搖搖頭,「這情愛之事朕是過來人,最明白。有些事情是求不來的,但若緣分真的到了,你想往外推拒也無可奈何,只願……得一知己吧。」

  因為聖皇默許了她出使金城的事情,所以待聖皇走後,令狐問君便急忙召集家中的蟀女先幫她收拾行囊,從這裡到金城,一來一回至少要十幾天,路上所帶的東西雖不必太多,但也需事先整理好。

  然後她思索了一下六部中尚未處理完的事,將亟待解決的列了一個長長的條陳,裝在匣子中,準備明日呈交給聖皇處置,在一切處理得差不多的時候,太醫上在她手上的麻藥大概是藥效退去,斷指處開始疼起來了。

  她在人前時對這麼重的傷表現得很淡然,但是現在四周無人,她忍不住皺起眉,打開床頭的一個藥箱,摸出一個布包來。布包裡頭都是針灸用具,她自小隻身在外,難免生病受傷,也就順便學了點岐黃之術,找到穴位之後,她用銀針灸住那個穴位,疼痛立刻減輕不少。

  她順勢倒在床上,長長舒了口氣。今天這件事真是驚心動魄又讓人心寒至極。

  靜下心的時候她問自己。到底那兩個刺客是誰派來的?又為何要殺她?

  她在朝中任職不到一年,待人總是客客氣氣,雖然政見上難免會與太子或他人起爭執,但總不到要置她於死地的地步吧?倘若那些刺客真的是為了取她性命,那必然是她還得罪了某些人或是惹上了天大的事情而不自知,可她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並沒有惹上這樣的事。

  那麼,又到底是為什麼會引來殺身之禍呢?那兩個刺客身懷絕技,有備而來,堂而皇之的入侵丞相府殺人,雖然丞相府並非皇宮內院,但也算是守衛森嚴了,對方敢來,顯然是抱了必死之心。

  到底會是何人?所為何事?

  猛然間她渾身一個激靈,突然想到別的可能—萬那刺客的目標不是她呢?

  當時屋中所站之人,除了她,還有聖懷璧!

  可是……聖懷璧雖然是皇子,手中卻未握有大權,並未如其他皇子一般掌理六部,殺他又有何用?

  這念頭剛剛興起,就被她按了下去。聖懷璧雖然對她挑釁輕慢,但在其他人眼中卻是個相當受歡迎的皇子,全無結下深仇大恨的可能……應該是她多想了吧。

  輕歎一聲,她翻過身面對看牆,真希望至少能好好的睡上一覺,再去費心思考這些事情。

  門外有人說話,聲音很輕,聽不清說的是什麼,她猜想是下人們在議論刺殺之事,但她己倦了,懶得再呵斥他們,便閉看眼不去理睬。

  房門忽然呷呀一聲開了,有人從外面走進來,她閉著眼,聽得對方足音很輕,不知道是哪個掉女進來了,正在想著是否要出聲讓她出去,現下自己不需要人服侍,忽然有只溫熱的手竟大膽地摸到她臉上。

  她大吃一驚,翻身坐起,卻被人一把抱住,緊緊按在對方胸口上。

  「放手!」她咬牙怒斥。這樣的大膽放肆,即使沒看見臉也可以猜到是誰了。

  「不放。」聖懷璧抱得很緊,似是連讓她喘息的縫隙都不留。

  她一隻手受傷,使不上力氣,另一隻手狠狠掐了他的大腿一下,想逼他鬆開手,但他雖然是鬆開了,卻只是鬆開一手,將她按倒在床上後,整個人又都壓在了她身上。



第八章

  她氣得低聲罵道,「四殿下,我這裡又不是青樓,您若要尋歡作樂就請另尋去處,不要把蠻力用在我這個受了傷的人身上。」

  他的臉朝下坯在她的枕頭上,聲音悶悶地傳出,「我不是你想的那麼輕浮。」

  令狐問君氣得冷笑,「殿下還說自已不輕浮?你平生會對幾個女子這樣又接又抱還一再輕薄的?我不信我是第一個。不能因為我是殿下的家臣,殿下就認為我可以任由殿下欺負,我令狐家可能是與你們聖天有不少的清愛糾纏,但不代表我令狐問君在身許聖朝之後,也要靠出賣色相謀得君寵!請殿下放尊重點,否則就算撕破臉,微臣也要請聖皇評評理了!」

  他沉默良久,忽然低低地笑出聲來,緩緩抬起頭,與她近在毫釐的對視,「丞相大人,你在別人面前很少這樣長篇大論的,你這氣勢若是拿到朝堂之上,誰敢不服你?看來你這手似是不怎麼疼了。」

  聽他提及斷指,她方注意到他的手正托看她的傷手,只是托得那樣小心翼翼,讓她這個傷者都沒有察覺到。

  「你的府外,我已經讓令狐衛會同兵部調集了三百兵馬守護,再有刺客敢來行刺,傷你一分一毫,我就要抽了他的筋!」

  他惡狠狠的表清讓令狐問君有些錯愕,問道。「你有什麼權力調動令狐衛跟兵部的人馬?我這個丞相還沒有下令,來下越權了吧?」

  聖咚璧笑嘻嘻地答覆,「只是指點他一下,也不算是我下令的,詔令當然還是由父皇下的。對了,你這些日子哪裡都不要去了,就在丞相府辦公吧,六部那裡我也差人都打了招呼,讓他們從今日起就把公文都送到你這裡來,不過父皇說了,你這些日子需要好好調養,可能連公文也看不了幾份。」

  她望看屋頂的橫樑,輕聲說。「我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休養,今日我已經和陛下請旨要出國幾日,陛下也恩准了。」

  他的手臂一緊,聲音沉了下去,「出國?你要去哪裡?」

  「金城。」

  他的眉心擰成了死結,「是為了要銀子?」

  「對。」

  他盯著她的眼看了半晌,花瓣般的嘴唇緩緩開闔,「我跟你一起去。」

  令狐問君驚得花容變色,像是又被人斬了一刀似的,斷然拒絕,「不行!」

  他笑了,那詭異的笑容讓她不寒而慄。「我親愛的師父,你大概是忘了,我想做的事從沒有做不到的。」

  她的手不疼了,但是開始頭疼,她呻吟一聲側過臉去,「我累了,今天沒有力氣和你鬥嘴,殿下請回吧。」

  聖懷璧輕呼一聲,「看我!差點忘了來找你的正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方盒,打開來,取出一顆藥丸塞到她的嘴裡,「這是父皇的秘藥,益壽延年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可以補精血修元氣,幫你增進功力,總之有百利而無一害。」

  口中乍然被他塞入一粒藥丸,她還沒來得及反對,那藥丸就己經在口中融化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香氣化入唇舌之中。「這是朝露凝香丸?」她忽然想起傳說中的那味靈藥,「可這不是全天下也沒有幾顆嗎?」

  「是啊,父皇那裡也只有十顆。前年我生病時父皇送了兩顆給我,我沒捨得吃,一直留在手邊,現在就送給你了。你看我對你有多好,可你還一直喋喋不休地數落我的錯處。」他將自己說得很偉大的樣子,連帶看又抱怨了她的「不知好歹」。

  看著那張滿是無奈和氣惱的小臉,他心中一陣癢癢,湊到她的紅唇前。

  「雖然自己沒福分吃,但是如蒙師父不棄,也讓徒弟聞一聞味道如何?」

  她還沒嚴詞拒絕,他的舌尖己經伸進她的口內,勾走了她口中殘存的一絲藥香後,依然流連不捨地上下翻挑,興風作浪。

  她不悅地皺著眉,心中也偷偷思量著是不是該趁勢咬掉他的舌頭解氣?只是他一旦吻起來就似是狂風巨浪一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直到他戀戀不捨地退出之後,還用舌尖舔了舔嘴角,一臉回味。

  「這藥丸真的很好吃的樣子,看來我應該把另一顆也吃掉。!他偷笑著,翻身躺倒在她身邊,伸出一臂攬住她,忽然轉了個話題。

  「既然我們要去金城,是不是該一起想想,路上該準備些什麼?坐馬車還是乘船?要帶幾個下人……尤其是廚子,宮中只有張三思炒的菜我吃得最順口,不知道如果我和父皇借走這個人幾天,父皇肯不肯?」

  「殿下,我還沒同意您和我一起去金城。更何況這是去做正事,不是去遊山玩水,殿下那些講究就留在皇宮裡吧。微臣此次輕車簡從,不想驚動黑羽和玉陽,殿下的這些習慣請恕微臣無法同意。」

  看她這樣不情不願地皺看眉,想看她今天畢竟受了天大的苦楚,聖懷璧也不忍心再惹她生氣,只摟看她,將臉貼在她的肩膀上,柔聲道。「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都聽你的。你不讓我帶那些人,我就不帶了,只是你身邊總要有些人手來保護你吧2這丞相府的人你挑幾個,我那裡也挑幾個帶在身邊,人不用多,精明千練就好。」

  令狐問君側目瞪看他,「殿下連那些無用的男寵都要帶上的話—」

  「不是什麼無用的男寵。」他打斷她的話,語意深沉,「今日我帶來的這兩個人只是徒有美貌,我不知道今天會遇到這種事,否則也不會帶他們來了。我那裡還有智勇雙全的可用之才,能以一當百,你見到就知道了。」

  她冷笑一聲,「殿下又在說笑了,雀靈苑是什麼地方,我沒去過也並非不知道,您那裡又不是兵部刑部,哪裡用得上智勇雙全之士。」

  「這是個秘密,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聖懷璧烏黑的眼瞳泛看光澤,直看到她心裡去,「除非是最親近的人,否則我不會告訴他。問君,我並非你所想的那種人,你雖然不信,但早晚有一天你會明白。」

  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竟叫得如此親暱熟捻,彷彿己經叫過千百遍了。而他此刻認真正經的表情更讓她不禁呆住,彷彿這是一個陌生的熟人,她似是認得他,又似是不認得。

  但是他的正經只維持了一下子就又恢復了平日笑容滿面的模樣,雙唇又貼在她的頰上摩攀了幾下,執拗說。「反正我是一定要跟你去的,你攔也攔不住,還是乖乖地依了我才好。那金城公主聽說還待字閨中,說不定她見到我這等絕世美男子會一見傾心,恨不得把整個金城都交付給我,到時你豈不是可以省去許多口舌。」

  雖然今晚有這麼多的事情讓她傷心煩惱,但是他這番話卻逗得她嘿哺一笑,「國家大事哪有你說的這麼兒戲,殿下想以色惑人或許是個好辦法,只是倘若那公主要招你入贅,殿下肯不肯留在金城呢?」

  聖懷璧第一次見到令狐問君笑得這樣燦爛,平日裡的正經嚴謹一掃而光,此刻的她露出了幾分少女應有的嬌憨純美,他按捺不住洶湧情潮,一下子摟過她的肩膀,再次覆吻住她的紅唇,含含糊糊地說。「我這美色若能惑住你,就是拿一朝三國的皇位和我交換我都不要。」

  她皺起眉想推開他,他氣喘吁吁地在她耳畔威脅道。「別動,否則我若把持不住做出什麼越軌的錯事,你可別說我欺負你這個傷患。」

  令狐問君嚇了一跳,心中明白他這小魔頭什麼瘋事都做得出來,哪裡還敢掙扎,只得任由他在她唇上態意享用。

  汲取了她的甜美後,他又靠著她躺好,呢濃道出自己的決定,「我今天也累了,就讓我在你這裡睡一下吧。」

  「殿下請回你的寢宮休息,否則若陛下有事找你……」即使當年在黑羽練兵,和男子們同吃同住,也沒讓她有過現在的煩惱。這小魔頭平時在她身邊轉轉就己經讓她心驚膽寒了,現在竟然還要與她同榻而眠,她怎麼可能睡得看?

  但是無論她怎麼說怎麼推他,這小魔頭就是一動不動的靠著她睡了,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累了困了,還是故意裝聾作啞把她的話當耳邊風,總之他就是閉看眼,全不回應。

  他安然熟睡的樣子真像個孩子,平日裡他就總是集笑看魅惑人心,如今連熟睡時的樣子都美得像朵睡蓮,一個男子怎麼可以有如此傾國傾城的容貌,又有如此妖孽一般的性情?

  她看看他怔怔地出神,想起自己第一次返京入朝時,進入皇宮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他。那天他負手而立站在湖邊,一襲白衣勝雪,笑容俊美絕俗,讓她恍然以為自己看到了洛神現世。都說聖朝皇帝貪戀令狐家的美色,但其實在他的美色面前,身為令狐家一員的她也不得不說,令狐一族都甘拜下風。

  但徒有美色似乎也並非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她原本沒有將他放在眼裡的,如今竟被他蠱惑了心神,亂了方寸,甚至,斷了指。

  她今日其實本不至於到斷指的地步,若她與那兩名刺客再周旋纏鬥一陣,引得府內護衛趕來,並非不能退敵。

  但她當時從對方身上感覺到濃濃的殺氣時,第一個反應就是要保護他的安全,所以才會以命相搏,逼得對方也連出殺招,最終才落得斷指的地步。

  為了這樣一個輕浮放浪、喜怒無常的男孩,失了一指,值得嗎?

  她幽幽歎氣,雖然無聲,但呼出的熱氣卻繚繞在他的鼻息間,驚動了他。

  聖懷璧的長睫眨了眨,那雙霧濛濛的明眸盯看她的眼,幽幽一笑,「問君,我剛剛決定了一件事。」

  「什麼?」她本能地應了一句,又覺得應該糾正他的稱呼,就算他不再叫她師父,也不該直呼她的名字。他每次一出口喚她的名字,她的心就微微顫抖,這種感覺實在令她心驚。

  他望看她的眉眼,緩緩說道。「我要你—做我的人。」

  令狐問君心湖頓時掀起滔天巨浪,彷彿被投入巨石,她完全不敢想他這句話背後到底蘊藏著怎樣的危險含意,她的嘴唇翁動著,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聖懷璧則拉過她受傷的右手,在那皓腕上吻了下,「這算是我蓋在你身上的私印,日後你身上就刻看我的名字,別人再也搶不走了。」

  他笑得那般純真歡悅,她的心卻一沉再沉,似是被他拖入了一個無底深淵,只恐會萬劫不復。

  令狐問君要出使金城的事情在朝堂上公佈之後,立刻又引起朝野上下的熱烈議論,本朝丞相向來鎮守聖都,極少離境,若有那少數的幾次離開,都是為了調停邊關大事,而為了和金城要銀子,就要勞動丞相親自出馬,更是前所未有之事。

  有些老臣本就不服令狐問君,不由得冷嘲熱諷,「當年令狐笑執掌聖朝的時候,一封信函下去,三國有誰敢不依命行事?如今竟落得丞相親自登門要錢,我聖朝的顏面何在……」

  太子聖懷璟聽到這消息倒是立刻就明白了,「那女人想借此在朝內揚名,只怕沒那麼容易。金城這兩年的反心越來越重,若依著我的意思,早早一統四國,哪裡還用現在這麼費事。」

  聖懷瑋正巧下朝走過他身邊,聽到他說的話,不禁冷笑一聲,「一統四國?好大的口氣,太子殿下是不是要親自領兵出征呢?」

  聖懷瑛臉色陰沉道。「三弟才是我朝的威武大將軍,這建立千秋功業的事情自然是要指望三弟了。」



第九章

  他把臉一揚,「那就等你坐上皇位之後,再給我下旨吧。」

  和三弟朕袂下朝,聖懷玥見兩人略有斂齲,急忙出面緩頰,「父皇早早教導我們,一朝三國有今日之基業實在不易,不可亂生妄動之心。太子也不過是說說而己,三弟何必要給哥哥臉色看?對了,怎麼今日不見懷璧上朝?」

  「一個小小的雀靈苑主事,用得看他上朝嗎?雀靈苑能有什麼軍國大事值得他到這裡來商議的?!」太子蔑視地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聖懷璋冷眼看看他的背影,鄙斥道。「心胸狹窄的小人,不過比咱們早生了幾年,就白白得到這個皇位,我若是日後在他面前下跪稱臣,真是不甘心!」

  聖懷玥笑看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人各有命,你身為威武大將軍,掌管聖朝十幾萬兵馬,他可不敢小覷你。對了,你知不知道懷璧在哪兒?那天他讓我幫他找本琴譜,我好不容易找來了,怎麼就不見他的影子呢?」

  他一副沒轍地說。「那小子像猴子一樣四處亂跑,誰知道他現在在哪兒,最近他不是被調到工部去幫忙了,若不是在雀靈苑就是在工部吧,你差人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聖懷璧不在工部,也不在雀靈苑。

  此時的他,一葉輕舟,順江而下,正在前往金城的路上。

  這麼快就要動身是令狐問君的決定,她知道自己前往金城之事聖皇必然是要昭告群臣的,而群臣一旦知道,此事就會傳遍一朝三國,她希望能爭取時間盡速趕到金城,以免生變,所以在聖皇公佈此事的當天一早便乘船出發了。

  坐船是聖懷璧的提議,這位四殿下軟磨硬泡地非要和她同行,她本以為聖皇向來嬌寵他,必然不會答應,沒想到聖皇只簡單交代幾句要他好好照顧受傷的她,就恩准了他的同行。

  這下子連最後阻擋他的屏風都被推倒,令狐問君是真的無計可施了。

  聖懷璧自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聖都,對這次出行簡直是興致勃勃。慫恿她說水路又快又穩,聖朝的汛期雖至,卻不會影響到他們前往金城的這條連葉江,若想早去早回,還是走水路最好。

  她思慮了一番,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就同意了。

  但她沒想到他竟命人準備了一條這麼大的船—這船足有十幾丈長,五六丈寬,上下兩層,不要說裝人,就是船工也要好幾十名同時搖槳才可以推得動大船行進。

  她看到時驚怒不己,「這樣一條大船多招搖,我不能坐這船。」

  聖懷璧笑咪咪地拉看她道。「先不說你現在的身子還要靜養,就是只為了出使時我聖朝的顏面,也不能委屈自己去坐那小船吧?金城的人最有錢,向來重體面、好奢侈,看我們幾個人坐了條小船去要錢,哪裡還能把我們放在眼裡Z所以搭這船是絕不被輕視的,父皇也己答應了我坐這船,否則我如何能變得出這麼大的一條船。快上船吧!一會兒若是被文武百官知道你今天要走,說不準還會有人追出來送行,你又不知道要耽摘多久了。」

  令狐問君就這樣被他推上船。

  因為不滿他的「一手遮天」,自上船後她只看和金城有關的書籍,根本不和聖懷璧說話。

  他就靠在船頭,看著船工搖槳,也很能自得其樂。

  到了晚上,四周都安靜下來,只能聽到幾十面船槳在水面上整齊劃過的水浪聲,月光照在江面上,銀色的水面寧靜而深遂,比起白日更多了一份蠱惑人心的力量。

  令狐問君不由得放下書本,站在船欄旁,望著那緩緩從身邊流過的江水,忽然覺得一陣恍惚。

  正所謂。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己,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幾百年裡,一朝三國中也曾有多少英雄人物、名人豪傑在這江面上經過,多少人間悲喜交加或慨當以慷的故事從這江面上流過。如今她也是浩浩長河中的一員,今夜她在這江上行走,明朝誰又會在江邊說起她的名字和屬於她的故事呢?

  思及至此,令狐問君不免也有了一絲悵然,情不自禁地歎口氣,將桌上的一杯涼茶端起,倒入江中。

  以茶代酒,就讓她祭奠一下過往的英魂,但願這江水可以保佑她順利完成此行,為聖朝的基業奠定一份穩定。

  忽然間,船頭響起一聲笛音,清越空靈,婉轉於月色之中,吹的正是那曲<春江花月夜>,曲聲幽遠,宛若江畔美景都盡顯於笛音之中。

  此際船行水動,江水握潺,伴著動人的笛音,讓人的心境都變得安寧靜謐。

  她入神的聽著這笛音,只覺笛音雖然雅致優美,但其中更有一番大氣雍容,豁達如江風,純美如江月,真非尋常人間氣象。

  待一曲終了,她還沉浸在笛音之中久久未能回過神來,征怔地看看面前那位憑欄臨風、持笛而立的美麗男子,心中暗自慨歎。這才是滴仙啊!

  聖懷璧微笑著緩步走近她,問道。「我這一曲夠不夠向丞相大人賠罪了?」

  她這才恍然大悟,他在月色江上吹這一曲原來是為了向自己請罪。不知怎地,臉似是熱了,別過頭去說。「微臣豈敢讓四殿下說什麼賠罪。」

  「但你明明是氣我自作主張才不和我說話的。」

  他對她的一舉一動、一擎一笑,曾幾何時己經看得如此透徹?

  見她伸手去拿涼茶,他笑著按住她的手,「別喝涼茶,傷脾胃。」

  令狐問君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己經被他困在船上一角,身後是船欄,前面就是他的懷抱。

  「坐好,我要和你說正事了。」她板起臉來,知道不能再給他嬉鬧的機會。

  他居然就真的乖乖坐下,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只是把那茶壺裡的涼茶都潑灑出了船外,怕她還會繼續喝那涼茶。

  她皺了皺眉,也不理那茶了,正色地說。「金城國現在主事的金城公主,閨名是個『倩』字。」

  「嗯,這名字真是名副其實,難怪賴帳。」他撇著嘴戲澹道。

  「據說,這位公主不同於金城歷代的君主,她並不致力於獲得更多的財富,只專心國事。因為皇室中她是唯一的子嗣,所以金城皇位注定由她繼承,雖然國主尚在,但己纏綿病榻多年,可以說,她現在實則己經是女王一樣的地位了,見到她時,我們也要禮敬。」

  聖懷璧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隨你好了,只怕你越是禮敬,對方的氣勢越盛。」

  「殿下在見到人家公主時,請不要再像對微臣這樣張狂了,這關係兩國之交,而非君臣之禮。」

  「我是那麼沒分寸的人嗎?」他笑望看她,「其實我早己想好了,見到對方時,你不要告訴她我是誰,就說我是你的貼身護衛即可。」

  令狐問君一愣,「殿下不願透露身份?」

  「不願意。」

  「為何?」

  「見了面,一旦報出我的身份,彼此之間難免要以國禮相見,皇子公主什麼的,虛偽客套,我最不喜歡和人做這些事,也懶得應付。我不報出真實身份來,你也可以少了好多麻煩。」

  令狐問君低頭想了想後點頭,「好,就依殿下。但這樣一來,殿下在那邊事事就都要聽我安排,看我的眼色,不可造次。」

  他笑得餡媚,「我現在還不是事事都聽你安排?」

  她瞪他一眼,「殿下還在說笑?」

  聖懷璧笑看一下子張開雙臂撲上來,將她一把抱在懷中,她雖然一直注意提防看他的偷襲,卻沒想到他這樣說變臉就變臉,竟是防不勝防。

  「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詩,特別適合我們眼前的景象。」他抱著她,嗅著她發上的香氣,柔聲低語。「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令狐問君一顫,身子僵住。

  「怎麼,你不信?」他摩擎看她的背,想幫她重新溫暖身子。

  她再一歎,「殿下到底還要戲弄我到幾時?」

  她真的快忍不下去了,八歲離開了聖都,十幾年的顛沛流離,受盡了孤獨寂寞的煎熬,也忍受看在晨風晚月中獨自練武的辛苦,還要學會和各種人打交道,學習各種各樣的本事技能。

  她時常在這樣的月色下問自己,為何要堅持下去?這世上反正也沒有一人愛她,為何她就不能自私一點、多愛惜一下自己?

  但今夜,竟有個人對自己說出這樣深情不渝的話來,她不信,不是因為她不信他能說出這樣的話,而是因為她從來都不敢相信這世上真的會有真心實意的愛情落在自己身上。連父母親人都不愛她,更何況是一個相識不過多久的陌生人?

  聖懷璧托起她的臉,看到她眉宇間的憂傷時他的心更軟了,忍不住吻上她的眉心,輕聲低語,「你的臉上怎麼老是有這麼多的憂愁,難道被我喜歡是一件讓你不愉快的事情?」

  「我累了,要休息了。」令狐問君沒有再與他多說什麼,只是推開他,轉身回了自己的艙房。

  他在她身後猶豫一下,並沒有跟上去。

  方纔還掛在臉上的溫柔笑意在此時一點點褪去,他拍了拍手,一名清俊男子從下層走上來,正是前日他下令緝兇時領命而去的小謝。

  「我還以為你要趕不上開船了。」聖懷璧懶懶開口,但眼神銳利。「是不是己經查到幕後主使了?」

  「是。」小謝躬身回稟,「不出殿下所料,那兩名刺客出自邱朕東府上,是邱大人家中豢養的武師,自那日行刺丞相失敗後,這兩人便隱遁逃跑,屬下抓到其中一人,但卻服毒自盡了,另一人屬下己安排人手繼續追查,只怕他們是不肯回到邱府了。

  「他們當然不敢回去,回去也是死路一條,」聖懷璧冷笑一聲,「邱朕東是吧,他在兵部任職多年,平日就像個悶葫蘆,三哥一直以為他是好人,但我早知道他和太子暗中勾結,沒想到這一次太子竟然會繞看圈子,指使他的門客來做這種違背天理人倫的齷齪事。

  小謝遲疑了一下,說道。「殿下,現在這事還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和太子有關,所以還是暫時先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我當然知道,不過父皇可能也已有所察覺,否則他不會同意派我去金城。父皇對太子還存了一念之仁,哼,只是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父皇若再容忍下去就是助襯為虐了,所以他這『一念』要靠我幫他拔除才是。」

  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極為冰冷陰毒,皇宮中的傾軋爭鬥自古以來就末曾休止過,他從小看到大,耳濡目染,知道這世上無人不可用,但也無人可全信,即使是手足至親也一樣。

  尤其是這回傷的還是令狐問君,這個女人,一年前於他是陌生人,現在卻是他唯一要拚盡性命去保護的人,誰要是敢擋在他面前,再傷她一絲一發,他絕對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而這一指之仇既然找到了債主,就不怕討要不回來了。

  船行五天,終於抵達金城國的都城。

  由於令狐問君在出發前己經給金城國遞交了信函告知此事,所以金城國也己派了使節在港口等候迎接。

  令狐問君下船時回頭看了眼聖懷璧,問道。「真的想好你是誰了?」

  「當然。」他拱手長揖,「在下是丞相大人身邊的隨侍親信,畢懷笙。」

  她哼了一聲,「怪的名字,簡直是欲蓋彌彰。」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13 12:11 AM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3-12 11:04 PM 編輯

第十章

  就這樣,兩人一起乘車進入了金城國的都城,一直來到王宮。

  金城國在一朝三國之中,因為擁有無數礦藏而成為四國中首屈一指的富豪,王宮雖然已歷經百年以上的時間,但看上去依然華萬無比,甚至較聖朝皇宮更加金碧輝煌。

  走在這座王宮之中,人們的視線容易被周圍那華麗精緻的雕樑畫棟吸引,亦會被這炫目的奢靡所震懾。

  聖懷璧走在令狐問君的後面,哼了一聲,「窮奢極侈,攬四國之財於一身,四國之中它必是亡國之首。」

  她看他一眼,沉聲道。「在金城地界,說話當心。」

  此時他們已經來到王宮正殿的門口,遠遠就可看見一名紅衣宮裝萬人被人簇擁看立在那裡,走近些,只見她千嬌百媚,款款欠身說。「金城倩見過令狐丞相。」

  「公主多禮了,本相來得唐突,還請公主恕罪。」令狐問君回以國禮,雙手捧上一個擅木匣子,「這是聖皇送與公主的禮物。」

  金城倩微微一笑,「聖皇真是太客氣了。那本宮就收下了,請丞相代為轉達本宮謝意。」她似乎並不在乎那匣子中裝的是什麼,只揮揮手,叫人把禮物收好。

  然後公主款步走到令狐問君跟前,笑看伸手拉住她,上下打量看她。

  「都說聖朝讓一名女子做了丞相,本宮心中還奇怪,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擔當得起這樣的重擔,見到丞相本人才算明白了,若非風華絕代,豈能成為當世傳奇?」

  她一雙妙目如秋水橫波,自令狐問君身上轉到站在她身後的聖懷璧身上,詫異地笑道。「就連姊姊身邊的人都是這般奪人眼目,這位公子又是那位呢?」

  令狐問君暗暗苦笑。

  這聖懷璧雖然不願意暴露身份,但無奈一張臉長得太過惑人,人家還說不到三句話,就已經留意到了他的存在。

  她回身看著他,輕聲介紹,「這是聖皇派給本相的畢侍衛。」

  聖懷璧應聲走出,不卑不亢,按照禮節屈膝跪地,「畢懷笙參見公主殿下。」

  沒想到他竟真的肯跪下去,令狐問君忽然間很想笑,但還是忍住了。

  金城倩的明眸在他身上轉了幾轉,笑道。「畢侍衛快請起,本宮沒有那麼多規矩。聖朝果然是聖朝,隨便派出一人就是如此鍾靈毓秀,豈不讓我金城國汗顏?丞相大人,你我都是女孩子,雖然各謀其政,但是女子之間互相說話不該像他們男人那樣端著高高的架子,不如我叫你一聲問君姊姊,你也直呼我的名字,可好?」

  兩人初次見面,金城倩就如此平易近人、親切溫和,看在令狐問君眼中並不覺得這是多麼好的開始。她心中明白,對於她此行的目的,金城倩必定早有準備了,但對方開口說的這句話,和國事沒有一點關係,也許就是想刻意避開自己所要說的話題。

  之後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艱難險阻,但既來之則安之,她從善如流地微笑道。「我癡長公主三歲,就厚看臉皮叫公主一聲倩妹,若有失禮之處,公主可直言相告。」

  金城倩笑看挽住她的手臂,歡欣雀躍地說。「我自小就沒有兄弟姊妹,盼看有個姊姊盼了好久,沒想到今天終於從天而降了一位這麼了不起的姊姊,真是太好了!今晚王宮之宴,就算是慶賀我們姊妹相識,姊姊請和我入殿,做妹妹的有很多國事上的問題要和姊姊討教

  呢,姊姊可要知無不言,千萬不要和妹妹客氣哦。」

  令狐問君淺淺笑道。「任憑公主安排。」

  這一夜,金城王宮燈火如晝,大擺宴席。席上美味佳餚無數,更有樂師彈奏迎賓樂曲,舞姬翩然起舞。

  金城倩坐在主位頻頻向令狐問君敬酒,嬌憨得就如一個妹妹在和姊姊撒嬌一般。令狐問君也一直微笑看回應對方的諸多問題,甚至是女孩兒家的許多私事,只要對方開口,她便盡量回答。

  直飲到月至中天,旁邊的宮嬸小聲地提醒道。「公主殿下,天色太晚了,也該休息了。」

  金城倩這才驚呼一聲,「哎呀,真的這麼晚了,做妹妹的真是該死,竟然沒有顧慮到姊姊行船勞頓,怎麼也要好好睡上一覺才行。那妹妹就不打擾姊姊了,望姊姊今夜有好夢常伴。」

  她說看笑看,步態中似是也有了醉意,和令狐問君告別後便被宮眸攙扶看走了。

  「真是個厲害的公主。」聖懷璧今日沉默了半天,一直站在令狐問君的身後冷眼旁觀,此時方輕聲開口,嘴邊似掛著微笑,眼中卻全是寒意。

  令狐問君站起身,晃了一下,被他一把扶住。

  聞到她身上的酒味,他不禁打趣道。「平日說自己酒量不高,今天就鯨吸百川的,就算是為了國家大事,也不必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吧?」

  「別笑我了,先扶我回去,只怕我是醉得認不得路了。」她轉過身來,兩頰艷若桃李,眼中看見的聖懷璧己不是一個,而是三四個,看得她心驚膽戰的。

  一個聖懷璧都讓她難以招架了,若是三四個聖懷璧一起出現,她該如何應付?

  聖懷璧一笑,扶住她的手臂,將她小心翼翼地護在身前,扶回了金城倩為他們安排的別院廂房。

  進了屋,將她扶上床坐好後,他親自幫她倒了一杯茶醒酒。

  令狐問君捧著茶杯,一邊喝著一邊問道。「你剛才說她厲害,厲害在哪裡?」

  「一見面就拉著你以姊妹相稱,然後又和你在夜宴上東拉西扯,明知道你是來要銀子的,卻一個字都不提,只說那些沒用的閒事,還拚命的灌你酒。看她離去時雖然是歪歪斜斜,但是臉色不紅,眼神清亮,顯然她是千杯不醉的海量,這點酒根本沒有讓她醉倒,從頭至尾她的腦子比你還要清楚。」

  聽了他的一番分析,她贊同的點點頭,「殿下看得很透徹,這位公主殿下今天是故意在和我打啞謎,我由看她先客氣這一日,也算是盡了客人的禮數,到明日,我便不能再由看她了……哎呀,你做什麼?」

  她本來昏昏沉沉的閉著眼說話,忽然覺得腳下一輕,睜開眼時,只見他正握著她的腳踩,手中還拿著她的一隻鞋。

  她本就醉紅的臉頰更加飛紅一片,低聲喝道。「放開手,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女人的鞋也要脫?」

  「反正我親也親過你了,抱也抱過了,你的人己經注定是我的,讓我摸一下腳怕什麼?」他半跪在地上,笑咪咪地托看她的腳,「我只是幫你脫了鞋,讓你躺下時可以睡1得舒服一些。你想不想沐浴淨身,我叫他們再給你打些水來?」

  「不用。」她一下子抽回腳,板看臉說。「殿下請回吧,這裡不是聖朝,由不得殿下胡鬧,若是被金城人發現了蹊蹺……」

  「最多他們會認為我們兩人之間有暖昧,但是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他滿不在乎地將她另一隻腳上的鞋子也脫了。「說不定對方現在就派了眼線暗中關注著我們兩人的動向,所以請丞相大人不要再稱呼我殿下了,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怎麼直呼,難道要我叫你懷璧嗎?」她沒好氣地問。

  他笑道。「就叫一個字難道不行?」

  一個字?難道要叫他「璧」?她紅看臉翻身倒在床上,和衣而臥,不想再理他的胡言亂語。

  聖懷璧從後背貼上來,柔柔說道。「穿這麼多衣服睡覺,又是喝醉了酒,可是會生病的哦,要不要我幫你把衣服脫了?」

  她忍無可忍地翻身而起,赤著腳站在地上把他推出房門,「快走,不許再進我房間一步!」

  他微笑著站在緊閉的房門前,躬身說。「請丞相早些休息。」

  然後轉過身,面對站在一旁垂手侍立的小謝,神情幽冷道。「調集人手守住這裡,一隻耗子都不能放進去。倘若丞相有了任何閃失,就不要再活看見我。」

  「是。」小謝躬身接令。

  聖懷璧抬頭看看天上那輪孤芳自賞的冷月,淡笑道。「在這金城國看到的月亮好像都比在聖朝看看時還多了幾分銅臭氣,但願這裡的事情能早早了結,我已經想回聖朝去了。」

  第二日一早,金城倩就帶著宮女太監一大堆人來找令狐問君。

  她在房門前遇到聖懷璧,他沒有再行大禮,只是微笑看躬身道。「參見公主殿下,我家丞相還在梳洗,不知公主會這麼早過來,可要小人進去通紊一聲?」

  金城倩一雙美目在他身上打了個轉,笑答,「是本宮來得太唐突了,竟忘了姊姊遠道而來一定累了,宴席上又喝了不少,今天必然不會這麼早起……不過這樣最好,我今天特意帶了身新衣服來,想請姊姊換上。」

  「新衣服?」聖懷璧向後一看,果然看到幾名宮女手中托著新衣,簪環首飾都一應俱全。

  他遲疑著說。「丞相大人素來節儉,在衣服上從不講究,只怕公主的大禮她未必肯收。」

  「請公主進來吧。」屋內的令狐問君突然開口,接著房門自內打開,只見她長髮技肩,還未來得及將頭梳好,顯然是因為聽到金城倩的聲音中斷了梳頭。

  她嬌笑看走進來,說。「我昨天看到姊姊穿的那身官衣,就不禁想到,姊姊若是能換上女裝,不知是怎樣的好看。所以姊姊不要怪妹妹自作主張,將我上個月新制的一套衣服拿過來,想請姊姊換上。」

  令狐問君走到那新衣前,手指在絲綢上劃過,「這衣裙可非尋常女子能穿的,實在是太過貴重了,我怎麼能要……」

  「就知道姊姊一定會和我客氣,我才不管,這是妹妹的一點心意,姊姊若是不收下,那你昨天送我的聖皇禮物,我也不要了。」她撅著紅唇嬌慎,然後跳到門口將房門關上時對聖懷璧做了個鬼臉,「你家丞相要更衣,你可不要偷看哦。」

  他微微一笑,心中也很好奇令狐問君若換了女裝會是什麼樣子。自兩人相識以來,她穿的衣服不是最簡單的粗布麻衣,青袍白衫,就是丞相官服,從未見她如一般女子那樣精心打扮過。

  屋內一陣說說笑笑,似是金城倩逼看令狐問君換了衣服,片刻之後,房門重新打開,只見金城倩推著令狐問君走出,對聖懷璧說。「你們丞相現在這樣子,比起剛才不只美了十倍,是不是?」

  聖懷璧雙眸一亮—眼前的令狐問君唇紅眉翠,一身天藍色的宮裝長裙華美雅致,剛才披教的長髮已高高梳起挽在腦後,她素來氣質清冷,如今妝容上的捆脂色為她多添了一份平日難得一見的嫵媚。站在嬌艷動人的金城倩身邊,她清新出塵,冰機玉骨,不僅毫不遜色,且更多了沉穩內斂的大氣平和,讓人一眼看到便再也移不開目光。

  他不禁笑道。「果然很美。」

  令狐問君暗中瞥他一眼,對上他笑意吟吟的陣子,只覺那眸中的清意太濃太張揚,生怕被金城倩看出什麼破綻來,急忙自嘲道。「畢侍衛真會開玩笑,在金城公主面前,那個女人當得起美這個字。」

  金城倩笑得花枝亂顫,挽看她的手臂說。「走,姊姊打扮得這麼美了,可不能藏在深閨無人識。今天我帶姊姊去我們金城景色最美的驪山遊覽一番。」

  令狐問君淡淡道。「倩妹要是不介意的話,我想去未羊山看看。」



第十一章

  她瞬間臉色一僵,笑容似是被人定住了,半天才尷尬地說。「姊姊去那裡做什麼,未羊山早己是座死山了,金城人都不會去那兒玩的。」

  「倩妹該知道我此行不是為了遊樂,否則,聖朝內國事繁忙,陛下怎麼肯放我出來。」

  金城倩皺看眉,「姊姊當真要去未羊山?」

  令狐問君不動聲色地回應,「倘若妹妹國事繁忙,我可以自行前往,不會打攪金城一兵一卒。」

  她想了片刻,才點頭道。「好,妹妹陪姊姊走這一趟,但是姊姊去了之後可不要失望,」

  「妹妹肯陪我去,姊姊就感激不盡了。」令狐問君笑道。

  令狐問君上馬車時,聖懷璧彎腰為她提起裙擺,「丞相大人請抬腳,小心絆倒。」

  她回頭看向他,低聲說。「到了那裡,你不用說話。」

  「知道。」他微笑著為她關好車門。

  金城倩本來是要坐另一輛馬車的,卻走了過來,詢問。「難得一起出遊,我和姊姊同乘一車可好?」

  令狐問君在車內應答,「那是我的榮幸了。」

  聖懷璧又將車門打開,但公主並未急看上車,反而看看他問。「你服侍你們丞相多久了?」

  「不到一年。」

  「看你倒是個很細膩體貼的人。」金城倩笑吟吟說。「我們金城國就沒有你這麼溫柔的男子,姊姊捨不捨得把他割愛留給妹妹?」

  令狐問君在車內微笑道。「並非姊姊不願意答應你,而是此人是聖皇親自安排在姊姊身邊的,能不能留下他要問過聖皇的意思,我都做不了這個主。」

  「只怕是姊姊不捨得吧。」金城倩聞言便沒再說什麼了,嬌笑一聲上了馬車。

  隨行車馬七八輛,浩浩蕩蕩的駛往金城首都東面的未羊山。

  對於這座山,聖懷璧倒是知道一些。這座山在金城赫赫有名,因為當年金城人最先發現的金礦就是在這座山上,這裡是名副其實的一座金山,金城人借這座山得以發財致富,成為四國中富甲天下的財經大國,而在金城國,類似這樣的金礦金山並不只一座,這真是老天厚待於他們的禮物。

  今日令狐問君要到這金山上來,是為了親眼看一看金礦的開採和冶煉嗎?為何一提此山,金城倩竟臉色大變的說這裡是一座死山?

  他心中滿腹疑慮,只待親眼得見方能揭秘。

  待到達未羊山山腳下時,令狐問君先開口道。「車子就停在這裡吧,不必再往前走了。」

  聖懷璧抬頭望去,只見這座山不同於平日他所見的青山翠柏,層巒疊嶂,而是光禿禿的,沒有蒼翠欲滴的樹木,也沒有爛漫搖曳的百花。大片的山皇上到處都有人工開掘過的痕跡,一處又一處的礦洞,直通山腹,但四周卻沒有一個礦工進出,地面上的砂石積了厚厚的一層,顯然己經很久沒有人從此處經過了。

  難怪金城倩說這裡是一座死山,這裡當真沒有任何生氣,難道這意味看……

  他恍然大悟,回頭去看,只見公主感慨地站在一邊,指看這座山說。「我金城國曾經引以為傲的金山,如今就變成了這副模樣。想當初盛況之時,幾千名工人在此同時開採,一年所產黃金便有兩三萬兩,只可惜百年來開掘過度,這山早已被挖光磨盡,每年風起之時,都城之內的高牆都擋不住這山上的沙塵席捲而來,曾經有臣子勸我說服父皇遷離這裡,將都城南移三十里,但是要遷都又談何容易啊。」

  令狐問君長下頭撿起一塊石頭看了看,問道。「公主殿下遲遲不給聖朝簽發庫銀,就是區為這山早已挖空嗎?」

  「不只是這座山,金城國內己經沒有一座可以真正挖掘的金山了。我金城建國三百年,什麼樣的金山也禁不起連年不斷地挖掘開採,先祖又都是大手大腳揮霍之人,國庫中所留的積蓄遠非外人所想的那麼多。」金城倩歎道。「現在金城如大廈將傾,獨木難支,父皇又病得這麼重,前幾年和黑羽那一戰,若非當時的令狐丞相及時趕到,說不定金城就要亡國了。」說看她的眼淚撲簌簌地成串落了下來。

  聽她這樣一番告白,聖懷璧默默皺眉。自小他聽到有關金城的故事都是與那富可敵國莫不相關,但也許是因為怕開採礦山的技術外洩,金城一直將實際礦藏清況隱藏得很深。數百年前,聖朝也已和它簽訂協議,同意由它獨立開採,但要求它必須在其他三國需要時提供金銀支援,否則金城國會面臨其他三國的軍事圍剿。

  各國雖有各自的財稅制度,但都不如金城富裕,因此金城每年提供的銀兩是各國很重要的一筆收入來源,金城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在四國中維繫看生存的權力,但如今這唯一維繫它等舌下去的支柱竟然沒有了?倘若金城國名不副實,成為一座無金國,那再沒有任何優勢的它必將首先遭到侵吞,四國之亂就在眼前了。

  聖懷璧又看向令狐問君,想知道她是否如自己一樣的憂慮,不想她卻柔柔問。「我可以進礦山去看看嗎?」

  金城倩猶豫了一瞬,旋那說。「姊姊今天穿得這麼漂亮,這礦山內臟兮兮的,還是不要去了吧,有什麼好看的?」

  「既然來了,就進去看一看吧,我很好奇礦山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說看,令狐問君提起招擺遷自走進最近的一個礦坑。

  聖懷璧看了眼站在後面沒有動的金城倩,想來她是嫌棄礦洞太髒,不願意跟隨,便獨自跟了進去。

  礦坑又深又暗,礦壁上隨處可見人工開採的痕跡,地上還有零星教落的十字鎬和裝礦石用的破舊籮筐。

  聖懷璧向來也是個極愛千淨的人,一見這清景,一邊摸索著點燃了一個火摺子,一邊皺著眉說。「丞相大人,這裡有什麼好看的,都是廢棄的礦山了,回頭把自己的手腳弄髒了,你就不性人家說你丟了聖朝的威儀?」

  令狐問君一手觸摸在礦壁上,輕聲道。「你自小就在聖朝長大,一定不知道開礦冶金是個什麼景象吧,這裡的每一處路徑都是四通八達的,鼎盛時期,就如金城倩所說,上千工人在此工作,提籃舉鎬,燈火通明,通宵達旦地開採金礦。有時候工人累極了,會在礦山中唱起他們自已的歌兒。巍巍高山,燦燦黃金,開君礦石,養我家人。一人一鎬,一金一命,終埋此山,貧富同行。」

  聖懷璧聽得證住,「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她回眸苦笑,烏黑的眸子在火摺子下熠熠生輝,「莫忘了,我八歲就離開聖朝了,這礦山……我也待過三年呢。」

  三年,自十二歲扮作孤兒進礦山打探金城國人開採礦藏的方法,到十五歲離開。足足三年,她曾在這樣暗無天日的礦坑中,和那些最低賤的工人們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曾親眼見過礦坑坍塌,貧賤的性命活活掩埋其中,也曾親耳聽過礦山中礦工們長沉悲傷的歌聲。

  一鋤一鎬之下,是窮人的血淚;一籃一車上,是他們養活全家大小的希望。

  她知道皇權執掌者的奢華生活是靠著什麼奠基起來的,所以她從不羨慕那高高在上的君主,她只是深深憐潤被壓在世間最底層的窮苦百姓。

  如今,這礦山已成了一座死山,空山,唯獨那曾經在耳畔迴響過的歌聲彷彿還在幽幽迴盪。

  身後,他忽然將她一把抱住,在她耳畔柔聲說。「以後跟看我,不會再讓你吃那種苦了。」

  她心中一軟,接著警醒著掙開他,恨聲道。「又忘形了!要是被金城國人看到了可怎麼辦?」

  「他們都不願意進來,所以我就算是抱抱你也不會有人看到的。」他笑著說,但還是鬆開了手。

  「走吧。」她轉身走了出去。

  洞外,金城倩正百無聊賴地站在那裡等看她,見她出來後鬆了口氣,「好姊姊,咱們回去吧,我們金城還是有不少美景的。」

  「好啊。」令狐問君保持微笑,重新和她上了車。

  就這樣完了?這樣簡單地轉了一圈,看了一座死山,就沒有後話了?聖懷璧不禁心中疑惑。

  一行人怎麼來的,就又怎麼回去了。

  因為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令狐問君說自已餓了,金城倩就提議先回宮去吃飯。

  進了王宮,下了車,她問公主,「倩妹今天也要陪我一起吃飯嗎?」

  「那是當然了。」金城倩一掃剛才臉上的哀怨神色,笑得甜蜜,「我已經叫御膳房備好了金城的拿手菜,姊姊一定要嘗嘗看。」

  「那可不可以送到我那裡的廂房?妹妹的寢宮每日進出的人太多,我們姊妹也不好說話。」

  令狐問君的提議讓金城倩愣了愣,然後又笑道。「好啊,姊姊是客,主隨客便。來人,叫御膳房備好飯菜,送到問君姊姊那裡,今天我們姊妹要說說私房話,其他人一律不得打攪我們。」

  這回是令狐問君主動挽起金城倩的手臂,笑著與她同行。

  酒菜很快擺上,令狐問君先倒了一杯酒舉起,「姊姊的滔量不好,昨夜都是妹妹敬酒給我,我不好推辭,結果一夜宿醉,讓妹妹早上看了我衣衫不整的笑話。但今天姊姊還是要敬妹妹一杯,區為妹妹招待姊姊實在是太過周到,姊姊受之有愧。」

  「原來姊姊酒量不佳,那妹妹昨天晚上真是該死了。」金城倩說著自責的話,也端起酒杯來。

  令狐問君道。「這杯酒過後,你我姊妹之清要先放一放,說一說兩國之事了。」

  金城倩持看酒杯僵在那裡,臉上還掛看笑,「姊姊說得這麼鄭重,妹妹都不敢喝這杯酒了。」

  「那我先乾為敬。」半點停滯都沒有便一飲而盡。

  她強笑著也把酒喝了。「好了,姊姊想和我說些什麼?」

  「公主幾時肯把聖朝需要的那五十萬兩白銀簽發?」令狐問君開門見山,問的正是讓公主一直迴避的話題。

  金城倩放下酒杯,歎氣道。「姊姊今日去了未羊山,也應該知道妹妹的難處了,這五十萬兩白銀不是小數目,妹妹現在正在竭盡全力籌措之中,姊姊就是想要,只怕一兩天內也籌集不足。」

  「要等多少天才能籌集夠?或者你可以讓我帶走多少?」她再問道。

  金城倩想了半晌,「若是姊姊這回必須帶銀子回去,那我手邊最多能給你五萬兩,五十萬兩……只怕還要再等三個月。」

  聖懷璧侍立在門口,聽到這裡忍不住冷笑一聲。因為屋內兩個人說話時很是安靜,這一聲冷笑雖輕卻傳到了屋中。

  看了眼站在門外的他,金城倩不禁整起眉。「姊姊的手下似乎欠缺禮數啊。」

  令狐問君卻沒有呵斥聖懷璧,而是盯著她說。「這區區五萬兩我是無法向聖皇交代的,三個月聖朝也是等不起的。眼下正值汛期,各地都要加固防洪大堤,戶部要花的項目也看實很多,我這次走,至少要帶走五十萬兩銀子。」

  金城倩將兩手一攤,「那妹妹就實在是沒辦法了,倘若我把銀子立刻都交給姊姊,我們金城國的人可就要餓肚子了。」

  「當年一朝三國立下的契約,妹妹不會忘了吧?四國之中,尊聖朝為首,聖皇之旨凌駕於三國之上,四國對聖皇的旨意不得有任何的異議二這麼多年來,聖朝平街其他三國,才有了今日的穩定局面。妹妹如今之舉似是要撕毀契約,倘若四國動盪,妹妹可承擔得起這千秋罪人的罪名嗎?」



第十二章

  她的話說得很重,金城倩臉色一變,將酒杯擲於桌上,怒道。「令狐丞相,不要因為你攜了聖皇旨意而來,就可以咄咄逼人,強人所難。今日我金城交不出錢來,你要怎樣?煽動其他兩國滅了我金城嗎?」

  令狐問君溫和地笑道。「當然不能,我是聖朝丞相,今生唯一的職責就是維護一朝三國的和平,倘若金城被滅國,對於聖朝來說也並非什麼好事,倘若我們四國這穩定的局面被打破,那後果也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承擔的。山河破碎,百姓離散,我無法想像那是一個怎樣悲傷的局面,我但願自已一輩子也看不到那樣的景象。」

  聖懷璧望看她,這一刻的令狐問君讓他動容不己。這一刻的她,是他自認識她以來最美的時刻!這番話敲在他心裡,讓他也陷入沉思之中。

  她的這番話說出,金城倩只是冷冷地看著她,「既然丞相知道你也承擔不起這樣的責任,就不要拿聖皇的旨意壓我。就是聖皇站在這裡,我沒有錢就是沒有錢。」

  「公主殿下不是沒有錢,只是不肯給而己。」她淡淡的一句話,卻石破天驚般砸在金城倩的面前。她拿出一塊石頭,「這是我今日撿到的一塊石頭,公主殿下認得這石頭嗎?」

  金城倩瞥了一眼,別過臉去,「本宮不認得。」

  「公主雖然自幼生在金城國,長在金城國,但是公主不用親自採礦冶煉,所以公主大概不認得這東西。」令狐問君笑道。「這是我在礦山內撿到的一塊石頭,這石頭的一角露出一點金色的地方,公主湊近,點就可以看到。」

  她一步也未動,「礦坑中難免留有一兩塊還未提煉的礦石,這有什麼好稀奇的。」

  令狐問君舉看手中的礦石,「是啊,但這塊礦石卻不該是未羊山上開採的。未羊山上的礦石,石頭髮黑,可這塊礦石石頭髮白。」

  眉心擰起,金城倩盯看她沒有開口。

  她嫣然一笑,「其實我騙了公主,這塊礦石並不是我今天在礦山撿到的,而是請人從距離此地七十一里外的松林縣送過來的。」看到公主的臉色越發難看,她笑意更深了,「公主大概是明白我的意思了,這塊並不是金礦的礦石,我說上面有金色也只是騙公主殿下的,這礦石上是有顏色,但不是金色,而是綠色。」

  金城倩哼了聲,「真不知道你和本宮兜什麼圈子,丞相自已用膳吧,本宮還有眾多政務要忙,就不奉陪了。」說著她便要走。

  令狐問君揚聲道。「公主即使躲得過現在,卻躲不過之後聖皇的親筆質詢。金城金礦被開採殆盡的確是事實,但是三年前,你們就己在松林縣發現了一處巨大的玉石礦,單靠看這座礦,金城國每年可淨賺的銀子就有百萬兩之多,但是你們一直秘而不宣,秘密開採,就是怕其他三國知道這件事,讓你們沒了日後可以制勝的法寶。」

  金城倩冷若冰霜的盯看她,「丞相果然是令狐家的人,這件事聖皇也知道了?」

  「臣子知道的事情,若是瞞著陛下,豈不成了欺君?聖皇早己知道此事,但是一直在給你們留面子,只要你們按時把庫銀送去,四國穩定,你們的這點秘密就暫時讓你們自得其樂去。但如今,你們想獨吞所有的財寶,聖朝豈能再坐視不理?!我這次來,還帶了聖皇的密旨,金城與聖朝百年來世代和睦,兩國先祖攜手至今著實不易,聖皇不想讓後世子孫唾罵他這一朝出了昏君,但是為了這一朝的百姓,他也不怕做些遺臭萬年的事了。」

  「你們這根本就是威脅!」金城倩秀眉倒豎。「要知道我金城也不是任人搓揉的軟柿子!聖朝若想滅金城,也要問問其他兩國同意不同意,更何況,你們現在連戰備銀都沒有,還敢威脅金城?」

  她袖子一甩,將杯子掃落到地上,杯子碎裂的下一刻,門口同時出現了十幾名手持刀劍的金城士兵,神情肅殺的盯看令狐問君和聖懷璧的一舉一動。

  聖懷璧嘴角的冷笑更深。

  原來金城倩白天虛情假意,表面上與令狐問君姊妹相稱親熱得很,私底下卻早己安排了人馬將他們的別院團團包圍,只待她一聲令下,就能把他們兩人剁成肉餡兒了。

  令狐問君並未因屋外的變故而有任何的驚慌,她平心靜氣地開口,每一個字都重如千鈞,「我是威脅金城了,因為金城的舉動先威脅到了聖朝。聖朝的確國庫不豐,但是聖朝的威嚴不容侵犯!四國的契約還在,金城可以冒險得罪聖朝,也可以試看看是否會得罪另外兩

  國,公主可以仔細想想,這一步險棋到底該不該走。」

  金城倩盯了她半晌,臉色極為難看,最後一語不發地走了,這一回令狐問君沒有攔她,那十幾名兵戎相見的士兵也迅速消失,不知道是又隱藏到院外,還是跟看公主一起走了。

  聖懷璧款步走進屋內,斜晚看坐下繼續吃飯的令狐問君,「沒想到你還留有後手。今天去未羊山是你的惑敵之計?」

  「只是故地重遊罷了。我到金城時認得一對夫妻,那對夫妻待我很好,帶看我一起去開礦,我和其他女眷一起負責給他們男工送飯,偶爾也幫著開礦,可惜三年後我必須離開,當時走得匆忙,甚至沒有顧得上和他們告別,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安好

  。」她的筷子夾著一片翠綠的菜葉,那菜葉精緻得像畫,她卻沒有一點食慾。

  聽出她言語間的惆悵,聖懷璧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故意岔開話題說。「只顧著你自己吃啊,也不管我也餓了一天了。」他看了眼金城倩留下的餐具,皺著眉伸手將令狐問君的筷子拿過來,「我不用別人摸過的筷子。」

  「那你還用我的筷子?」她瞪看他。

  「因為你不是別人啊。」他說得理所當然,又問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這公主的確很難纏,若她不吃你這套,你要空看手回去嗎?」

  「等。」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她願意相信萬事皆有轉機。

  因為她知道金城倩承擔不起千古罪人的罵名,沒有任何人承擔得起,所以一朝三國才會是現在的狀況。

  晚間,金城倩果然回來了。

  她來到別院門口時,正看到聖懷璧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橫笛唇邊,吹看一曲她從未聽過的曲子。

  月光之下,這年輕男子超群絕俗的氣質和那難以言說的笛音讓她心中一動,有些朦朧模糊的感覺縈繞心中。

  聖懷璧看到她出現時將笛子放到一邊,並不吃驚,起身笑迎,「公主來了,丞相己在屋中恭候殿下許久了。」

  金城倩冷哼一聲,「她算準了我會來。」

  令狐問君拉開門,己經不是白天那一身盛裝,換回了平日最常穿的便服,卻更加淡雅宜人,「倩妹若是想讓姊姊再陪你飲酒,姊姊實在是力有未逮了。」

  白天金城倩臉上的威嚴氣勢現在己經蕩然無存,她垂首歎道。「姊姊別開妹妹的玩笑了,妹妹知錯了,特來向姊姊請教。」

  「不敢,妹妹進來坐吧,夜裡風寒,你又站在風口上,小心不要吹病了。」令狐問君將房門全部拉開,做出讓客的姿勢。

  金城倩心中一歎,低頭走了進去。

  「金城的確發現了玉礦,但是這玉礦是福也是禍。不只是聖朝,黑羽也己經發現了這個玉礦。」她和盤托出實情。「金城能開發的只是玉石的原料,其他的加工製作和販售,卻是要靠其他三國的幫忙,但若要提到海運實力,沒人可以比得上黑羽。黑羽主動來找我們談,提出護送玉石出口,但要求將玉石的得利分五成給他們,我們當然不能答應,所以黑羽在前兩年才藉口小事挑起兩國之戰,這些……也許你都猜到了。」

  令狐問君點點頭,「如今的金城要面對的第一敵人不是聖朝,而是黑羽。」

  金城倩誠懇的承認,「是的。如今的金城,徒有萬貫家財,但無自保實力,如今我們願以重金換得聖朝的一個承諾。」

  「你們想讓聖朝答應,如果黑羽對金城開戰,聖朝要全力保護金城?」令狐問君直視著她問。

  「是。」她憂心忡忡地說。「四國之中,黑羽擁兵二十萬,是四國中戰鬥力最強的。玉陽有兵八萬,金城只有五萬,如果開戰,黑羽的兵力是金城的四倍,我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但聖朝卻有十三萬精兵,倘若我們三國朕手,就可以與黑羽對抗。」

  令狐問君鄭重道。「我今日站在這裡,就是代表聖皇,所以我可以給你這個承諾。倘若黑羽真的向金城開戰,聖朝必然想方設法全力營救,正如我之前所說的,這一朝三國的和平來之不易,沒有任何人敢打破這個穩固的局勢,因為沒有人能承擔得起這個後果。」

  「姊姊此話當真?」金城倩急於確認,「雖然我們己經訂立契約許久了,但是黑羽現在氣勢洶洶,聖朝卻對他們的擁兵自重坐視不管。難道聖朝不是私下己經和黑羽簽訂協議,默許他們的囂張行徑嗎?」

  「公主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要知道這麼做對聖朝並無半點好處啊。」令狐問君從懷中掏出了一份契約遞給她,「聖皇早知金城與黑羽的衝突,為了表示聖朝的誠意與友好,已先令我擬好了合作協議,公主可以看看,若是有什麼需要增加修改的地方我們可以再談,契約己蓋上聖朝玉璽大印,就等金城這裡畫押蓋印了。如此這般,公主還不相信我們嗎?」

  她接過那份協議細看,臉上終於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雀躍地說。「好,有了姊姊這句話,勝過千軍萬馬,我信姊姊!等會我就簽訂協議,那五十一萬兩白銀明日復能清點後裝上姊姊的船。」

  這樣一件攀繞在兩國之間數月的大事就這樣願滿解決了。

  金城倩取來國璽,簽完契約後仍在這裡坐了好久,又說又笑的,似是也解開了心頭糾結的大事,她看看門口的聖懷璧笑道。「姊姊這位侍衛還真是多才,笛子都吹得那麼好。」

  令狐問君故意說。「你不知道他的底細,他是從雀靈范出來的,琴棋書畫詩酒花,樣樣精通。」

  「雀靈苑?!」金城倩詫異她盯著聖懷璧的身影,「那雀靈苑不就是……」她倏地掩口笑道。「難怪他和姊姊的關係看來不一樣,聖皇還真是體貼。」

  令狐問君知道她誤會了自己和聖懷璧的關係,也不解釋,只笑看敬茶。

  等金城倩走後,聖懷璧站在門口打趣道。「真是搬石頭砸自已的腳,你故意在人前糟蹋我,結果卻被人家取笑了吧,堂堂聖朝丞相,身邊跟了個男寵,到處招搖,多有面子。」

  「我也不怕被人取笑,我只是驚歎你還真是個活諸葛。看這位公主看你的眼神,想是己經動了心了,其實不用我和她簽訂任何契約,當初越王勾踐靠什麼復國?靠的是傾國傾城的西施。如今我聖朝不是也有一個傾國傾城的你嗎?」令狐問君一件心事了卻,沉積許久的鬱悶之氣一吐而快,哪那麼容易被他揶揄,反過來也笑話了他幾句。

  聖懷璧冷笑一聲,走了進來,反手把房門關上,「好啊,既然丞相大人都說我是男寵了,若不做點男寵該做的事情,豈不是對不住丞相的這番讚譽。」說看他就開始解自己領口的盤扣。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13 12:11 AM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3-12 11:13 PM 編輯

第十三章

  令狐問君花容變色,驚呼道。「你要做什麼?」

  「服侍丞相大人就寢啊。」他早算準她是有口無膽,瞧瞧,只解了個扣子就嚇得她要奪門而出。

  他壞笑看伸臂將她一把抱住,對看她的紅唇惡狠狠地吻下去,懷中的人兒雖然仍是掙扎看,但是己經不若最初反抗的那般激烈了。這是不是意味看,她己經開始接納他了呢?反正他是越來越放不開這個讓他刮目相看的女人了。

  然而她想像中那穩固不變的四國局面到底還能維持多久呢?只怕比她期待中的還要短,短很多……

  天下大勢,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當年若非秦始皇鐵血征戰,一統七國,豈會有現在中原的強大?他認為,成大事者,必要先斷絕七情六慾,尤其要滅絕不值一文的仁愛之心。

  令狐問君的心還是太軟了,這丞相之位她真的能坐得牢固嗎?

  還好,她的身後有他。他會守著她,護著她,擁著她,讓她一直留在自己身邊,看著自己征服四海,一統江山!

  公主說到做到,當第二天令狐問君向她辭行的時候,被告知五十萬兩白銀己經盡數裝船了。

  金城倩親自將她送到港口,依依不捨地拉看她的手說。「等改日姊姊有空了,一定要常來金城坐坐,妹妹會想你的。」

  她微笑道。「一定。倘若公主有朝一日到聖朝來,做姊姊的必定也會盡心款待,一盡地主之誼。」

  目送令狐問君上船,待聖懷璧走過身邊時,金城倩忽然出聲問道。「聽說你出自雀靈苑?」

  他扭頭笑答,「是的。」

  金城倩幽幽望著他,「你不覺得委屈嗎?我看得出你非尋常之才,留在聖朝只做個小小護衛,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聽出對方弦外之意,聖懷璧只笑道。「多謝公主抬愛,不過我此生只想盡力保護好丞相的安危,若能做好這一件事,我就心滿意足了。」他一躬身,神態從容自若的上了船。

  到了船上,看到令狐問君正舉看一封信出神。

  他不禁笑問。「你還沒有報喜信回去,父皇的賀信就到了嗎?」

  「聖皇千里迢迢送來的,你以為會是賀信?」她的神色凝重。

  這幾日來,他都不曾在她臉上見過這麼沉重的表情,是什麼事能讓在金城士兵的刀劍面前都可以談笑自若的她變成這樣?

  他走過去看了一眼,只見那信封上的落款是兵部,在後面還有聖皇的印鑒,可見這封信是出自兵部,聖皇己經御覽過,特意命人快馬快船的轉送到她手邊的。

  定是有大事發生,否則不會這樣緊急!

  令狐問君咬著下唇,擔心信上的消息會是她心中想的那件事,她深吸一口氣,拆開封口抽出裡面的信紙。

  一看到上面的字,她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聖懷璧忍不住湊過來瞥了眼,不禁也變了臉色,低呼道。「黑羽居然向聖朝開戰?!真是……好大的膽子!」

  她看著船外湛藍的天空,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和他交代,「我們必須立刻返回聖朝,只怕這一戰不會小。兵部若是動作快,此時應該己經擬好了作戰計劃,先鋒和主將也己確定,但六部之間早有積怨,若是不能協調好了,在戰役當中發生什麼扦格,將會比對方帶給我們的傷害更大。」

  他伸過手來,輕輕按在她的肩膀上,「不要看急,事情既然己經發生,你現在在這裡看急也沒用。我們從這裡返回聖都,如果風向剛好的話,三天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三天時間,戰局己經可以出現劇烈變化。」令狐問君沒有察覺到他的雙手正在幫她鬆弛肩膀上繃緊的肌肉,一顆心都沉浸在這讓人碎不及防的一戰中。

  黑羽的異動她早己隱隱有所察覺,卻沒想到戰事來得這麼突然,該如何協調好六部的關係是她目前最要思慮周全的事情,尤其是戶部和兵部之間的矛盾,現在最重要的是大家同仇敵汽,共同備戰,但戶部在太子手上,兵部在三皇子聖懷璋的手上,這兩個人平時就是勢同水火一般,在這個時刻能和平共處嗎?

  心急如電,船行如風,他們在三天之內趕到了聖都,但是在聖都港口,遠遠的就可見一排戰船即將啟航。

  令狐問君急得在自己的船上飛身而起,藉著中間停靠的幾條船,掠向最中間的那條主戰船。

  她突然落在甲板之上,讓船上的士兵緊張得亮出兵刃喝問。「什麼人?!」

  待看清來人是她,又不禁驚呼,「是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回來了!」

  船中,聖懷璋正在和屬下們探討作戰細節,聽到報告回過身來,神情中並未有多少的歡悅,只是冷淡地點點頭,「丞相大人從金城回來了,不知道給我帶了多少軍晌?」

  「三殿下要親自帶兵上戰場?」令狐問君詫異地看著他一身甲胃,顯然他是這裡的最高指揮官。

  聖懷璋回道。「黑羽擅長水戰,若是不能一戰擊潰他們,會助長對方的氣勢,我親自出馬就在鼓舞將士們的士氣,也可以堵住某些人的悠悠之口。」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的臉上明顯有怒氣,她豈會聽不出來他指的是誰,於是問。「戶部那邊可以撥多少銀兩做為軍晌?」

  「五萬兩。」聖懷璋冷笑一聲,「還是從人家牙縫裡擠出來的,說是六部都急需用錢,讓我速速解決敵軍,也好少浪費點銀兩。真是笑話,這場仗難道是我要打的?」

  令狐問君低頭想了想,「那正好,我從金城也帶了一些銀子回來,就給殿下湊個整數,再添五萬兩,一共十萬,應該夠殿下十天之內的開銷了。」

  他一聽這句話,眼睛瞪得溜圓,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她的雙肩,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哈哈大笑道。「還是丞相大方、識大體啊!好,我保證,這一仗必定在十天之內凱旋而歸,不讓丞相這番厚意白白浪費!」

  「三哥可不要把牛皮吹破了。」聖懷璧不知何時也己來到船上,似不經意的拉開聖懷璋,微笑地說。「三哥應該知道對方領兵的將領是誰了吧?!黑羽定海,我聽說他可是黑羽第一猛將,極難對付呢。」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這小子,失蹤了好幾天,這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一來就找我晦氣,看我不狠狠捶你三拳!」

  聖懷璧笑看躲過了他的鐵拳,「我是聽說三哥要出征,特意來送行,並給三哥提個醒的,三哥身邊的人一天到晚圍看你,都誇你是戰神再世、天下無雙什麼的,可三哥要知道,戰場之上的敵人可不會這麼吹噓你。」

  聖懷璋深深看他一眼,哼笑道。「黃口小兒也能說點看似有道理的話。」

  「三哥準備十天之內就班師回朝?敵軍是怎麼擺陣的?」聖懷璧一邊說看,一邊探看頭看他桌上的作戰圖。

  「你又看不懂,跟看湊什麼熱鬧?黑羽是從海上來的,據說帶了二十餘艘戰艦,數量不多,所以這戰不會打很久,等他碰到我們的戰艦就會知道聖朝兵馬的厲害了上黑羽定海,哼,我看他定的是誰的海。」

  「殿下千萬不要輕敵。」令狐問君幽幽地說。「我曾親眼見過黑羽定海訓練海軍,並非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黑羽定海被稱作黑羽國第一猛將,絕不是徒有虛名的。他手下的士兵即使是在驚濤駭浪之中,依然可以吃立船頭不倒,我聖朝久不在海上作戰了,黑羽軍卻熟習海戰,他們既然敢率先發難,無論憑恃的理由為何,必然懷揣必勝的信心,所以請殿下萬萬小心為上。」

  「知道了。」聖懷璋雖然嘴上應著,但看樣子顯然沒有真的聽進她的勸告。

  聖懷璧則是站在桌邊,眼晴眨也不眨的盯看那份作戰圖,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送走了聖懷璋後,令狐問君回到丞相府時,還沒來得及休息整頓,就準備更衣入宮面聖。

  此時一名太監來到丞相府傳旨,「陛下有旨,請丞相不必急於入宮,可在丞相府中總攬六部,調配物資,一切以取得此戰勝利為優先。」

  令狐問君接旨後,看著始終跟在自己身邊的聖懷璧,「你怎麼還不走?」

  「出了這麼大的事,我自然要跟著你了。」

  「你跟著我能做什麼?」她發現自己的書房案頭上己經擺了許多的公文卷軸,她將這些公文一份份打開來,又皺著眉放回去,在眾多的文件中翻來翻去,似是在找什麼。

  「你要找什麼?」他湊過來問。

  「海上形勢圖,這麼重要的東西兵部居然沒有送來?」她揚聲吩咐,「讓兵部盡快給我送來一份海上作戰形勢圖的副本,本相急要!」

  下人領命而去,聖懷璧說道。「也不必等他們,我剛才在三哥的船上看到了,我給你畫一張不就好了。」

  「你以為這是山水風景還是春花秋月,豈能說畫就畫?!」她一點都不信他的話。

  聖懷璧一笑,從旁邊盛裝紙卷的瓷壇中找出一卷新紙來,鋪到桌上,看她一眼,「不鋪紙還不磨墨?」

  令狐問君不信他能過目不忘,可知道他一向是不達到目的絕不罷休的性子,所以還是幫他磨了墨,省得他繼續囉唆。

  他提起筆來飽蘸看墨汁,信手就畫,一轉眼之間,不僅海浪、小島栩栩如生,就連那停泊海面的數排軍艦亦一分不差地躍然紙上,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在這畫紙之上似乎即將拉開序幕,海風海浪的氣息彷彿撲面而來。

  令狐問君真的歎為觀止了,尤其是當他細細標注每處小島的名稱和駐軍情沉時,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不過是他剛才駐足旁觀了一會兒就能記住的。

  「這張海域圖殿下己經看過很多遍了吧?」她狐疑地問。

  他丟給她一記笑眼,「你現在是不是很佩服我了?你過來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這裡牽涉的秘密。」

  「大戰之前殿下還有心思調笑?」她有些無奈的填道,然後看看那張圖,想了好久後才說。「黑羽定海向來喜歡速戰速決,但他極少正面迎敵,必然會派一支小隊繞到我軍後面,先封堵我方的去路。三殿下若是不知道他這個習慣,有可能會吃虧。」

  「這好辦,回頭你讓兵部飛鴿傳書給他,提醒他一下就行了。」聖懷璧放下筆,看看她,「但我最奇怪的還是黑羽為何會突然宣戰?這些年它找金城的麻煩,找玉陽的麻煩,可是從來沒有公開挑釁過聖朝啊。他們該知道挑釁聖朝是沒什麼好結果的,這四國之中,聖朝在北,黑羽在南,金城玉陽一西一東,黑羽從中取道而來,倘若金城和玉陽左右夾擊,他的大軍會被攔腰斬斷,這對它有什麼好處?」

  令狐問君輕歎一聲,「你知不知道黑羽暗中謀劃取代聖朝己經謀劃很久了?」

  聖懷璧哼聲道。「這三國之中誰不想取代聖朝,但也要看他們有沒有這個實力。」

  「三國之中,金城徒有金銀財富,兵力是最弱的;而玉陽民風淳樸,骨子裡並不好鬥,囤糧豐富,但若起了戰火,會大大影響他們的國力繁榮。

  「而黑羽本來就一無所有,所以不伯失去,這些年聖朝最費心要安撫的就是黑羽,但是顯然現在己經壓制不住他們的慾望了。我在黑羽待了五年,和他們的士兵一起在海上訓練,也曾出海迎擊海盜,親眼見過黑羽軍的強悍勇猛,聖朝士兵則被保護在四海之內太久,遠沒有黑羽軍的駐勇善戰,這一戰……恐怕……」



第十四章

  見她如此憂心忡忡,聖懷璧笑道。「還未開打,你這聖朝丞相就開始擔心戰敗了?黑羽人是厲害,但是我三哥也不弱。」

  她揮手趕他,「你快走吧,我還要靜心想好多事情,實在沒空理你。晚間我要去見陛下,還要把這筆從金城帶回來的銀子送去戶部,更要和兵部的人商討戰情。」

  他眼珠一轉,「好,那我就走了,你若有想到需要我的地方,就差人到雀靈苑來找我。」

  「知道了。」她也想不出還有什麼事需要找他,只要他別來煩自己就最好了。

  接下來一連三天,令狐問君都忙得團團轉。

  從金城國帶回的那五十萬兩銀子,她稟報聖皇之後,將五萬兩銀子先送到兵部,然後才將其餘的四十五萬兩送到戶部。

  太子點收這筆銀子的時候,不陰不陽地說。「丞相出馬果然厲害,旗開得勝,立下大功一件,父皇這回可要好好褒獎你了吧?」

  「為國效力,為君盡忠,是身為臣子的分內之事,何談褒獎?」令狐問君不卑不亢地回應,「如今各地的防洪堤壩仍要加固,微臣己經命人重新做了一份預算交給殿下,因為現在前線急需用銀,所以堤壩之款也不得不壓縮。微臣列出了七個修築堤壩最為緊急的縣城,請殿下務必在三日之內將銀子撥下。」

  聖懷璟看著她交過來的那份公函,並沒有伸手接過,而是冷冷一笑,「丞相大人這是在和本宮商量呢,還是以丞相身份命令本宮?」

  「不敢說是命令,殿下是儲君,是微臣的主子,微臣只能和殿下商量。但是殿下對於微臣協商交辦的事情從來都拖延不理,殿下羞辱的雖是微臣的面子,但是耽誤的卻是陛下的大事,殿下可想過這樣的後果嗎?」

  她素來溫文爾雅,不溫不火,此時卻突然變得嚴苛犀利,隱隱還有指責之意。

  聖懷璟氣得指著她說。「一個小小的女子居然也敢爬到本宮頭上放肆?!你以為本宮沒辦法把你從丞相寶座上拉下嗎?」

  「如果殿下和微臣過不去會對聖朝有半點好處的話,殿下盡可以到陛下面前狀告微臣,微臣任憑陛下處置。」她從容回應,轉身離開,又去了兵部。

  聖朝大軍出海第二天就遇到黑羽軍的第一波進攻,兩軍交戰之後,黑羽初戰失利,敗退二十里,消息傳回時,兵部一片歡騰,但令狐問君卻暗暗憂心。

  黑羽絕非是那種沒有把握就開戰的軍隊,更不應該在初次交鋒就如此敗退,這恐伯是誘敵之計。

  果然,就在開戰後的第三天,軍報再次傳來,形勢急轉直下,據說是黑羽的戰船上射出了綁看火弩的飛箭,點燃了聖朝的七八條戰船,就連主戰船也未能倖免。

  這一戰的失敗,讓聖朝每個人的臉上都似是被重重地打了一記耳光,令狐問君趕到兵部時,剛巧得知這個消息,而兵部的眾將一個個激動不己,喊看要出征海上與黑羽軍決一死戰。

  她則勸慰眾將道。「黑羽這一戰雖然狠辣,但並沒有將所有戰船燒燬,要的就是我們全力出兵才好清剿,各位在沒有研究出最穩妥的退敵之策前,絕不能輕舉妄動,以免中了敵人的圈套。本相會即刻入宮與陛下商議此事,請諸位靜候消息,」令狐問君匆匆進入皇宮時,只見東暖閣前站看一個人,正是日前跟隨她和聖懷璧一起出使金城的小謝。

  對於小謝這個人她並不瞭解,只知道他也是雀靈苑出來的,是聖懷璧的手下,又長看一張迷人的英俊面容,所以一開始並未注意到他。

  直到在金城國的時候,她有天無意中發現小謝竟然從牆外一躍而入,輕功之高,連她都自歎弗如,她方知聖懷璧將他帶在身邊是有用意的。

  此時小謝在這裡出現,豈不是說明聖懷璧就在裡面?

  三天中,聖懷璧居然沒有再來打攪她,她也忙得顧不到想他,但是到了晚上要入眠時,卻總會想起他在自已身邊和衣而睡的那一晚,心中竟似有點空落落的。

  這個小魔頭也不知是使了什麼妖法,竟鑽進她心裡了,時時害她平靜的心湖泛起層層漣漪,所以今日連看到小謝她都忍不住心弦震盪了一下。

  小謝一眼看到她,微笑看躬身行禮,「見過丞相大人。」

  她忍不住問。「你家殿下在裡面嗎?」

  「是,殿下在和陛下說很重要的事,所以交代小的在此守候,不讓任何人打攪。」令狐問君很是奇怪。

  東暖閣外沒有任何的太監或宮女,竟然只留了雀靈苑的一個男寵在這裡,而聖懷璧能有什麼重要的大事和聖皇說,非要屏退左右?

  但既然對方這樣說了,她也不好硬闖進去,只得在外面等候。

  也不知過了多久,東暖閣的門打開了,聖皇竟親自送聖懷璧出來,而且看聖皇的神情凝重,也不知道他們父子兩人剛才說了什麼。

  聖懷璧依然是平日那副笑顏如花的漾子,「父皇就別為兒臣擔心了,兒臣現在十九歲了,總要為父皇分憂吧?」

  「此事絕非小事,你可要想清楚了……」聖皇說到這裡看見了令狐問君,止住後面未說完的話,問道。「問君可是為了戰情來找朕的?」

  「是。」她看著他們兩人,心中困惑。

  聖皇看了眼聖懷璧,「你自己的事,你和她說去,朕這回放手讓你去做,你該知道朕的苦心。」

  「兒臣當然知道,謝父皇恩典!」他笑吟吟地行禮—竟然是跪下即首。

  令狐問君不禁呆住了,直到聖懷璧拉看她遷自出了皇宮,她才終於開口問。「你和皇上說了什麼?」

  「涉及咱們兩人的大事。」他推看她上了自己的馬車,吩咐外面趕車的小謝,「先去丞相府。」

  「你!你和陛下胡說了什麼?」她心中不安,生怕他在聖皇面前說出不該說的話,急得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

  聖懷璧吃痛皺眉,反手抱住她,恨恨地說。「三天不見我了,都不說想我,也不來找我,見了面就這樣欺負我,是算準了我不捨得把你怎樣是不是?」

  「我一天到晚忙的都是軍國大事,哪有殿下眠花宿柳的心境和工夫。」她雖用力掙扎了一下,但是被他這樣一抱,不知怎地,這幾日煩悶緊張的情緒似是和緩了許多,而也許是他抱得太緊,也許她心中不是真的想抗拒,所以最終她還是被他圈禁在胸前,不能動彈。

  「我可不會眠花宿柳,我也是有軍國大事要忙的。」他在她鬢邊耳語,本來抱在她胸前的雙手也不知不覺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摩擎。

  「鬼才信你!」她哼笑道,「六部之中你負責哪一部?你那個雀靈苑的事也算得上軍國大事?」

  「我的雀靈苑掌握著整個聖朝最隱秘的秘密,你信不信?」

  他帶著笑意卻頗為詭異的語氣讓她忽然覺得心生寒意,他的話,明明是個笑話,他的態度卻認真得不像笑話。她側過臉來,看到他的那張俊容她曾說他有張傾國傾城的臉,但是此刻這眼中所蘊含的精明和莫測高深卻是她感覺完全陌生的。

  她猛地一震,推開他坐起來,面對他坐在馬車的另一頭,沉聲道。「你瞞了我什麼事?」

  聖懷璧盯看她笑,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咬看牙根沒說出來。

  他向來不是個吞吞吐吐的人,見他這樣,令狐問君更覺得心裡不安,急問。「到底瞞了我什麼?你快說」否則我就再也不問了,你也別再來煩我!」

  他抿著唇角似是歎了口氣,輕輕開口,「我要出征。」

  「什麼?」她以為是自己聽錯,睜大眼睛看看他拚命在想他剛才說的那四個字可是有什麼別的意思?他要千什麼?

  他忽然撲到她身上,把她按在車壁上,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吻得又深又熱,似乎這是兩人的最後一吻,他必須抓緊這極短的片刻,抵死纏綿。

  令狐問君早己習慣他的突然襲擊,但這一刻,他的話和他的反應讓她萬分驚恐,猶如把她的心吊在半空中,那種空虛得快要發狂的感覺令她比剛才更是用盡力氣推操他,但她推得越狠,他就按得越緊,結果唇齒廝磨纏鬥間,兩人的嘴唇都被咬破,血珠一滴滴流在唇舌之上,那股血腥味道讓她皺緊眉,而他也終於將她鬆開。

  「看你這麼大力千什麼,把我的嘴唇都咬破了。」他嘻皮笑臉的伸手幫她擦去唇上的血珠。

  她皺著眉一巴掌打開他的手,冷傲地瞪著他,「四殿下,我給你一個機會,收回剛才那個玩笑,那我就不生你的氣,否則我從現在就不再理你!」

  「為什麼2就因為我說我要外出打仗去?」這一次,他把每個字都說得很慢,一字一頓,故意要讓她聽個清楚明白。

  她的臉色倏然變了,漲紅了芙蓉面,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咬牙道。「把你的玩笑話給我收回去!這種大事不容你這樣輕描淡寫的信口開河!」

  「你總不信我會說真話,可我說的就是真話。」他任由她發怒,其實看到她為這件事震怒,他心中是有無限的歡悅。以往她看到他總漠然得像是一座雪山,一湖死水,但是現在她的七情六慾越來越輕易地被他撩撥出來,甚至因為他的一句話,她就像發了狂的雌虎一般,這讓他真是雀躍不己。

  「你向來不懂兵法,不會行軍打仗,就算你想去前線,陛下也不會同意你去的。」她忍住氣皺眉道。

  聖懷璧則淡淡回答,「父皇己經答應我了。」

  她全身一震,猛地回想起剛才聖皇的神情和語言,她重重搖頭,「兩軍交戰不是兒戲,三皇子己經敗北,你去就是徒然送死!我是丞相,總攬六部,陛下讓我負責統領此次作戰全部事宜,所以縱使陛下答應了,我也不准你出征!」

  四周忽然變得很安靜,只有車輪壓著道路的吱吱呀呀聲在兩人耳邊輕響,聖懷璧的眼波很柔,柔得彷彿可以滴出水來。「問君,你是怕我戰死在海上嗎?」

  她冷冰冰地回答,「我是不想讓聖朝毀在你的自以為是和貿然出擊上!」

  「你不信我有統帥三軍的能力?」

  「不信」

  他點點頭,緩緩念道。「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

  令狐問君冷笑道。「能把《孫子兵法》中的名言名句背上幾句有什麼稀奇?當年趙一是怎麼死的?紙上談兵最是可笑。多少名將都是在沙場上浴血拚殺過,在屍山血海中摸爬滾打出來,才可以有一番成就。你,養在深宮人未識的一位千歲殿下,只吊弔書袋就以為能擊退黑羽定海那來勢洶洶的數萬兵馬嗎?」

  他探過身來,湊近她說。「真有趣,你越是不信我,就越是激發我的鬥志,我偏要上一回戰場給你看看,你不同意也無所謂,反正父皇答應了,他是一國之君,而你畢竟是君主之臣,所以你也要聽父皇的。」

  令狐問君氣得胸腔都疼,她狠狠咬唇,將己經破了的地方咬得更是血珠成串,最後發了狠道。「你若是堅持要去,我不攔你,但我這個丞相是做不下去了,明日我就向陛下辭官!」



第十五章

  他斜晚著她那一副堅決不移的樣子,眉心一整,「你這是在威脅我嗎?金城公主怕了你的威脅,拱手送上五十萬兩,我若怕了你的威脅,我要拿什麼交換?」

  「拿你和聖朝將士的安危。」她倔傲的眼神中閃動看深深的憂慮,「殿下,請聽我一言,戰場絕非是你可以風花雪月的雀靈苑,也不是紅牆碧瓦的皇宮,那是刀刀見血、人命賤如螻蟻的血腥沙場,每一次將士上陣之時,都要抱看必死之決心,你難道不怕死嗎?」

  他望看她的眼,深深地穿過她的眼、她的身體,看到她的心裡,輕聲低吟,「我不!自小熟讀兵書,愛談軍事,別人往往說不過他,因此很驕傲,自以為天下無敵,後來在與秦國的戰役中戰敗身亡。伯死,我怕的是沒有人在乎我的生死!縱使我戰死沙場,也沒有人會在夢中夢到我,沒有人會為我掉一滴淚。倘若有那樣一個人會為我牽腸掛肚,我會怕死,因為必須活著才能和她相守在一起—問君,你是那個人嗎?」

  她的心很疼,為什麼他的每個字都像是在用尖刀挖她的心?

  她要他活看,好好地活看,因為這世上有一個她會為他牽腸掛肚、擔驚受伯,有一個她即使被他挪榆,被他欺負,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也只願他事事平安,一生無險。

  他向來有顆玲瓏剔透的心,一眼可以看穿她的心事,又怎麼會不懂她的心意?如今為何還要來問她這麼殘忍的話?

  「答應我,你不會去參與這場戰爭。」她撰看他的袖子,垂下頭,艱澀地懇求。她從不求人,卻在這件事上被迫低聲下氣的懇求,他若真的心中有她,當知道現在的她是多麼矛盾掙扎,多麼百轉千回地糾結看寸寸柔腸。

  「我們都是聖朝人,這場戰爭我們誰也不能袖手旁觀,置身事外。」他的語氣很鄭重,甚至是沉重的,他甚少用這麼嚴肅的口氣和她說話,「我更希望你對我說,你會幫我整頓好後方的紛亂,然後等著我凱旋歸來。」

  她沒有抬頭,也沒有回應,她終於相信他心意己決,猶如開弓之箭—沒有回頭路了。

  但是他怎麼可能會贏?他從何處冒出這親上戰場的念頭?又從何處來的這份信心?

  聖皇為何會縱容他這麼做,難道聖皇不知道這一戰對於聖朝江山來說是多麼至關重要嗎?

  她沒辦法答應他,因為她不能眼睜睜地看他去送死,她一定要全力阻撓他的出征。無論這一戰是誰要身先士卒,以身殉國,她都不希望那個人是他。

  她是聖朝丞相,但同樣也只是個渴望愛人和被愛的女人而己,她的心涼了這麼久,終於被他悟暖,他怎麼可以就此抽身而去,把更多的恐懼和冰冷丟回給她?

  她絕不答應!

  聖懷璧和聖皇請命出征後的第三天,三皇子被快船先行送回來了。

  令狐問君得到消息趕去看望,聖懷璋被安置在他的騰霄殿休養,從宮殿大門口到房間內,排了一長串的太醫,整個太醫院的太醫似乎都被叫來問診了,但是每個人都神情凝重,傷勢看來極不樂觀。

  看到眾人這副表情,她心情更加沉重,靜俏悄地走進去,只見兵部眾人圍在聖懷璋的床邊,每個人的臉色都比太醫還要難看。

  她看到他的瞬間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三皇子渾身上下多處都用白布裹縛,從白布之內向外滲透的血絲和黃膿還絲絲可見,所幸臉上沒什麼大傷,但是看得出他必是承受看極大的痛苦,即使被太醫用藥強制入眠,雙手仍緊緊抓看身下的床單,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額上汗渾渾。

  「怎麼會這麼嚴重?」令狐問君看得心驚又心寒,拉過一名跟隨聖懷璋出征的副將問道,「黑羽軍一見面就痛下殺手?」

  「對方故意敗退三十里之後,三殿下堅持要追擊,誰知進入了敵軍的包圍圈,敵軍的箭頭上都綁了浸油的火引子,我軍碎不及防……」說到這裡,那副將從硬咽變成號陶大哭。

  他跪在地上捶看地罵道。「這天殺的黑羽人,真是狠毒!咱們聖朝多少將士就葬身在火海之中,跳進海裡的,對方依舊不依不饒,繼續往海面上的人射箭。屬下眼睜睜地看看兄弟們掙扎求救,慘呼一片卻無能為力,殿下本來是可以躲過這一劫的,但是他見不得手下人遭此大難,跳下海去救人,結果被火箭射中,就……」

  令狐問君垂下眼瞼,一時無語。

  聽聞此事的其他兵部眾人己被激怒,一個個用壓低的聲音說。「一定要為三殿下報仇!我聖朝人絕不能讓黑羽人爬到頭上,一朝三國,朝奉的是我聖朝,而不是他黑羽!黑羽人若想當老大,就要先踩過所有聖朝人的屍體。」

  眾人的群情激憤令狐問君可以理解,但眼下再怎麼激憤對己發生的事實並無任何幫助。既然三皇子從前線撤了下來,必須盡快替補一名將領上去,究竟誰能有這份威信可以服眾,誰有這份能耐可以讓戰局形勢扭轉?

  她拉過兵部尚書,問道。「肖大人,您心中可有屬意的替代人選,最遲不要超過明天便要頂替三殿下的任務。」

  兵部尚書肖怡然是看看三皇子長大的老臣,與三皇子的感情說像父子也不為過,他眼見三皇子受了如此重傷,簡直就像是自己被人重重羞辱一般,咬牙切齒道。「還用找別人嗎?老夫今天就可以領旨出征了上若不替殿下報此大仇,老臣這把骨頭願意丟到海中去餵魚!」

  「肖大人,稍安勿躁!」肖怡然雖然曾是聖朝威震一方的兵馬大元帥,但畢竟年事己高,因此她沉靜地說。「您現在是兵部最重要的人物,您若上了前線,後方交給誰?我們己經折損了三殿下,本相萬萬不能再讓您老去冒險。對了,三殿下現在這樣子讓見者傷心、親者難受,麻煩肖大人和外面吩咐一聲,不要讓其他幾位殿下來探病了,免得他們看了難過。」

  肖怡然用袖口蹭了一下眼角剛剛泌出的淚水,哼聲道。「丞相大人太心善了,只怕有人巴不得三殿下遭此大難呢。太子是肯定不會來探病的,就算是來了,我們也不會讓他來見三殿下現在這副樣子。」

  聖懷璟和聖懷璋的不對盤,在兩邊手下人心中早己不是什麼秘密,主子受辱,自然不能讓對方看到,以免再受奚落。

  肖怡然頓了頓,又說。「二殿下己經派人遞過話了,說晚些時候要過來探病,既然丞相這麼說,下官便讓人通知二殿下一聲,至於四殿下,剛剛他己經來過了。」

  令狐問君一怔一聖懷璧己經來過了?

  按說她得到消息就趕到這裡,聖懷璧若是同時得到消息,特意來探病的,不該這麼快就不見人影啊?

  「四殿下來時說了些什麼嗎?」她急忙問。

  「沒有說什麼特別的,四殿下在床邊站了片刻,看看三殿下睡看,也就沒有上前打攪,然後他和我們要了一份雙方交戰的詳細戰程紀錄,說要轉呈給陛下就走了。」

  聖懷璧要走了戰程紀錄?戰程紀錄是詳細記錄一場大戰當中雙方交手的各種細節,從用兵人數,領軍將領,到雙方所使用的器械,戰鬥開始和結束的時間等等,是極為重要和機密的文件,歷來只有領軍首將才可以看的。

  令狐問君心中被一種極大的不安所籠罩看。他要這東西做什麼?就只是為了給聖皇看嗎?

  不安既然己經滋生,就會像毒藥一樣蔓延開來,侵蝕到骨髓,於是她匆匆離開騰霄殿,來不及再多花氣力去安撫這一眾心浮氣躁的將士,便直奔東暖閣。

  因為她是丞相,聖皇早己吩咐內宮的太監侍衛們不必阻攔她,也不用通報就可以直接勤見皇帝本人,所以當她一口氣來到東暖閣時,坐在書案之後的聖皇並沒有表現得很驚訝,他只是皺著眉問。「你剛從騰霄殿回來?」

  「是。」她還有點喘。

  「聽說懷璋那孩子傷得很重?」聖皇提到自己兒子受傷之事時,整個臉色都變了,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疼惜和憤怒。「他們都不讓朕去探病,說是怕朕受不了。該是受了多重的傷啊,會到了連朕都不能看的地步?」

  想到三皇子那淒慘的樣子,令狐問君也不禁垂首回道。「微臣的意思也是如此,而且微臣和兵部尚書肖大人也打了招呼,讓幾位殿下近日最好先不要去探病,以免骨肉手足,見之傷情。」

  聖皇點點頭,又搖搖頭,「你的心是好的,但是讓他們兄弟見見面也沒什麼不好,起碼他們該知道守護住這個聖朝遠沒有他們想像的那般容易,不付出一點血的代價,豈能坐擁江山。」

  令狐問君是懷揣心事而來的,此時她悄俏打量殿內,卻不見聖懷璧的身影,不禁感到狐疑。也許他還沒有過來?

  想到這裡,她問。「四殿下還沒有過來吧?聽肖大人說,他帶走了戰程紀錄,要上呈給陛下看。」

  聖皇的神情一僵,反問。「懷璧把戰程紀錄要走了?」

  「是。」令狐問君緊張地看看聖皇的表情,小心措詞,「若是四殿下來了,陛下可否和四殿下說一下,戰程紀錄至關重要,微臣也要和兵部各位大人就此進行會商的,請四殿下下次不要再提前拿走了……」

  聖皇的神情黯然,長長歎了口氣,「懷璧那孩子若想做什麼,誰又能攔得住他?」他又抬起頭,走到窗邊,望看遙不可及的遠方,輕聲地說了句,「只怕他此刻己經帶兵出海了。」

  令狐問君似是被人一腳踢在心窩上,疼痛的感覺讓她幾乎要停止呼吸,她急切地說道。「陛下難道真的要讓他做一軍領袖嗎?四殿下自小嬌生慣養,也沒有學過正統兵法策略,更沒真正上過戰場,一切所知無非是從歷代史書中看到的,與真正的戰場天差地別,他若僅憑一時衝動就這樣上了戰場,無異於是去送死」陛下能眼睜睜地看著四殿下去送死嗎?」

  聖皇負手而立,語調沉重而悠遠,「他是聖朝的皇子,他的肩上有不可推卸的重擔和責任,若眺把他一直圈禁在皇城宮牆之內,那才是真的害了他。他既然有志向捐軀救國,朕為何不成全他這個心願?問君,有多少人有膽量去做自己平日想都不敢想,做也不敢做的事情?」

  令狐問君臉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出了東暖閣,目不辨向地在宮中轉了兩圈才找到出宮的路徑。

  正巧宮門前太子剛剛下了馬車,和她打了照面,聖懷瑛率先開口道。「丞相是來給父皇進獻退敵妙計的?聽說三弟傷勢嚴重,丞相卻不許本宮去探望,幾時我們兄弟手足之間的情分丞相也要插上一腳了?」

  她根本顧不得理他,從他身邊一名侍從手中搶過快馬一匹,連招呼都沒打,揚起馬鞭重重抽下,連聲呵斥,激得那馬揚起四蹄,奮力狂奔而去。

  馬蹄揚起的沙塵差點迷了太子的眼,他氣得頓足道。「這猖狂的野女人,真是太放肆了!本宮一定要稟告父皇,早早撤了她這個丞相的位置!我聖朝丟臉丟得夠多了,難道滿朝之中竟無一人有用?全是飯桶!」

  她聽不到太子的咒罵,事實上周圍所有的聲音她都聽不到,她拚命地用鞭子抽打看馬臀,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盡快趕到海港去阻止四皇子!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13 12:11 AM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3-12 11:19 PM 編輯

第十六章

  這幾日,聖懷璧己經開始私下準備了出征的船隻和兵馬,她心中明白,也早己得到消息,雖然明知他心意堅決,但是不到最後一刻,她總覺得事情還有轉機,尤其是她身為丞相還未點頭同意,他是無權責令戰船啟航的。

  快點,再快點二趕到海港邊,制止他!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出海!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白白犧牲掉自己的一條性命!

  令狐問君心中急如星火,手中的鞭子抽得更狠,馬臀己經被她擊打出條條血痕,馬兒疼痛難忍,開始掙扎,前行的路彷彿越來越長,目的地也似是越來越遠,不知幾時才能趕到。

  最終那馬兒使了性子,掙扎看要將她摔下馬背,她迫不得己只好丟下馬,徒步奔向港口。

  但是,一切都己遲了—

  遠遠的,除了那水天合一的海面和碧空之外,曾經停靠在這裡的十餘艘戰船全都消失不見,極目遠眺,依稀還能看到幾個小小的黑影在海面上,越行越遠,最終被水天相接處逐一吞沒。

  令狐問君跌坐在地上,一瞬間她的心似被掏空,那海浪吞沒的並不是戰船的影子,而是她全部的希望。

  他最終還是去了,去了那生死難測的戰場,去了那前途渺茫的地獄……她沒能拉住他,也許,連他的最後一面她都再也無法見到了。

  聖懷璧,那個總是嬉笑看張開雙臂撲向她,給予她世間最溫暖擁抱的男子;那個總喜歡用熱唇貼向她的冰唇,即使她拚命抵抗也要將她死死抱在懷中的男子;那個總喜歡用言語挑逗她,戲誠看又寵愛她的男子,就這樣走掉了,消失了。

  她沒能抓住他,她即將失去他一在還不曾真的和他坦然相對,心心相印時,他們便咫尺天涯,望斷愁腸。

  人世間最悲傷的事情只怕也莫過於此。

  縱有千般後悔,萬般心傷,皆抵不過她心中最真實的心聲,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

  聖弘二十一年,十月十三。

  立冬這一日,聖朝的海軍與黑羽軍在海上進行了一場慘烈的海戰,三皇子聖懷璋受傷敗退,黑羽軍士氣大盛,乘勢侵入聖朝海域四十里,逼近聖朝都城。

  兵部內,以丞相令狐問君為首,挑燈徹夜研究作戰計劃。

  兵部尚書肖怡然剛得到消息,說聖朝暗中派出了一支新軍加入戰鬥,領軍之人十分神秘,連他都不知道是誰,詢問丞相,她卻守口如瓶,這讓他很是不滿。

  「丞相大人對下官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這兵部中的哪一個將領不是跟隨三殿下的心腹?人人都願意為了三殿下報仇雪恨,現在卻連前線領兵的將領是誰都不知道,豈不成了笑話。」

  令狐問君沉聲道。「三殿下此次為何會出師不利,遭此大劫,真的只是因為三殿下太過輕敵嗎?敵人如何知道我軍的行軍佈陣計劃、三殿下的領兵風格?那火弩箭的設計顯然是籌謀己久,但是倘若我軍領軍首將是個謹慎行事的人,見敵方逃逸而不追擊,這火弩箭就不會造成這麼強的殺傷力。」

  肖怡然一愣,「丞相的意思,難道是……」

  「本相懷疑我軍之中有奸細。」

  她的柔聲低語讓他驚得鬚髮顫動,重重搖頭,「不可能!」

  「人心是世上最難測的,肖大人一片赤膽忠心,但可敢保證所有人都如您一樣?所以這一次我和陛下決定隱瞞領軍將領,便是要試試看,敵軍還能從何處抓到我軍破綻,若真有奸細,也許會在這時露出馬腳。」

  他凝神想了片刻,拍桌說。「若真有奸細,必是出自戶部!那一干人等看我們兵部不順眼久矣,太子他—」

  令狐問君出聲打斷他後面的慷慨陳詞,「肖大人,無憑無據的事情千萬不要到處張揚,若是懷疑錯了人,您還要平白背上罪名。太子畢竟是太子,得罪了他對您和三殿下都沒有半點好處。」

  肖怡然哼了一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太子生怕三殿下手握兵權動搖他的地位,所以這些年我們兵部只要一和戶部要錢,他們就拖延不辦,真不知道陛下還要容忍他們多久。」

  覺得再執著於這個話題實在是沒有意義了,她走到掛在牆壁上的作戰圖前,看了半晌,問道。「我軍前線還有多少士兵有戰鬥力?」

  「出征時三殿下帶走了兩萬人,二十條船,被火箭攻擊的那一戰中,折損超過三分之一,現在大約還有十一、二條船和一萬出頭的人可以用。」

  令狐問君快速在心中盤算著。聖懷璧帶走了一萬人和十條船,加在一起剛好能補充折損的戰鬥力。只是原本他們以為黑羽那邊是兩三萬人的兵力,在這一戰之中,那些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堵截聖朝軍後路的戰船,則顯示他們的人馬遠遠不只兩萬,只怕超過了三萬。

  聖懷璧沒有任何作戰經驗己經是極為危險的了,兵馬還遠遠低於對方,這一仗的勝算幾乎是微乎其微,究竟她要怎樣做,才能幫他贏得這一仗呢?

  面對著一朝三國的疆域圖,她忽然問道。「為何玉陽遲遲沒有消息傳回?」

  自黑羽開戰伊始,令狐問君就己經以聖朝天子的名義昭告玉陽,讓他們務必協助聖朝出兵對抗黑羽,但是時間過去了這麼多天,玉陽至今卻仍沒有答覆。

  如果說金城駐軍人數過少,不善海戰,又在前幾年曾敗給黑羽,心生恐懼而只力求自保無法出兵,或許還可以解釋。

  可玉陽兵強馬壯,屯兵八萬,他們的海軍作戰能力也與聖朝不相上下,為何敢抗聖朝旨意不從?

  肖怡然搖搖頭,「不知道,按說無論是走水路還是陸路,送信的使者也該回來了,但就是一直沒有動靜。丞相,您看玉陽這一回會不會做了縮頭烏龜……」

  「不會的。」令狐問君斬釘截鐵道,「玉陽國曾有一朝的王后就是我令狐族人,是聖朝親封的公主,玉陽的後人也有聖朝的血脈,血脈相連不可能見死不救,而且倘若聖朝亡國,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好處,只怕中間是出了岔子。今天我再修書一封,煩請肖大人多派幾名精兵,陪同特使把信送去,務必要玉陽王在三日之內出兵解圍。」

  「是。」

  令狐問君盯著圖,心中的憂慮之情越來越重。就算是玉陽王同意出兵,也是在兩天之後了,聖懷璧的軍隊此時己經進入作戰區域,他能堅持到援軍到來嗎?

  聖懷璧帶走的這一支人馬並非兵部所轄,這一支是直屬聖皇的親衛軍,若非到了國破家亡的關鍵時刻,是不會動用這支兵馬的。

  這一次的形勢緊迫是百年來從未有過的,而且正如令狐問君所說的,聖皇和聖懷璧都懷疑是有人從內部洩露了軍情給敵軍,所以繞開兵部,動用這支軍隊是唯一上策。

  當聖懷璧的戰船來到聖朝海軍列陣之地時,原本駐守海上的聖朝軍看到有自己一方的援軍趕來,一個個神情大振地指著海面說。「看!是我朝軍隊!太好了,我們的援軍到了!」

  這時的聖懷璧正坐在旗艦上,針對那份戰程紀錄,低看頭在作戰圖上描繪出一個個清晰的小點,並用線串連在一起,隨後幽幽冷笑,「我以為是多厲害的陣勢,原來不過是回字陣。」

  他話才說完,傳令官便進來稟報,「四殿下,三殿下留下的先鋒官夏雨新夏大人想問咱們的指揮官是誰,請求見面。」

  「暫時不見。」聖懷璧微笑著抬起頭,「不准說出我的身份來歷,只告訴對方我是聖皇的特使,把聖旨拿給對方看,從今日起,兩軍合一,所有兵馬歸我統一調配,讓他將可以參加戰鬥的實際兵員和戰船報,個準確的數字給我,今夜我就要出擊第一戰,若因他瞞報折損而導致此戰失敗,要他提頭來見!」

  「是!」傳令官迅速離開。

  站在聖懷璧身邊的小謝低聲問。「殿下己經有了決定?」

  「黑羽大敗三哥,士氣正盛,但是也必定心浮氣躁,恨不得將我們一網打盡,如今我們援軍趕來,他們也不會放在眼裡。過去兩軍交戰雖然次數不多,但黑羽以絕對優勢領先我軍,黑羽定海更是百戰百勝,猶如戰神一般,我估計敵軍會在這一兩日內對我們發動總攻,如果不抓住這時刻給他致命的,擊,我們的勝算就會更低。」他說到這裡,忽然看看小謝,笑道。「小謝,我記得你彈得一手好琵琶。」

  小謝一怔,不知他怎麼突然說到這件事,「屬下不敢說自己彈得好,只能說還過得去。」

  「你太客氣了,孫夫人為何會為了你神魂顛倒?還不是因為你在遊湖的時候彈了一曲琵琶,結果傾倒多少芳心。」聖懷璧瞅著他笑,「你跟了我也有十二年了,倘若我讓你去做一件極危險的事情,你會不會很為難?」

  小謝屈膝跪倒,「屬下自從跟隨殿下的那天起,生命就是殿下的了,無論要屬下去做什麼,屬下都絕無異議。」

  聖懷璧彎腰伸手攙他,輕笑道。「其實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去彈一曲琵琶給敵軍聽。」

  深夜的四國海上,幾十條戰艦對陣於月光之下。

  黑羽的旗艦上,七八名黑羽將領正在等待黑羽定海下達命令。

  黑羽定海站在眾人之中,他今年三十五歲,正值盛年,一張輪廓分明的英俊面孔因長年在海上飽經風浪的吹襲而比同齡人更多了些刀刻般的皺紋,看上去並不顯老,而是更加威風凜凜,令人心折。

  「敵軍的援軍既然來了,我們與對方決一死戰的機會也就到了。他們第一仗打敗,猶如被我們逼入絕境的困獸,我們萬萬不可低估,明天天亮之前,我們的全部戰艦要傾巢而出,務必要再次擊敗對方的部隊!這一戰取勝之後,他們的信心就會被完全擊垮,徹底崩潰,我軍就可長驅直入,直取聖都。」

  其他將領被他說得熱血沸騰,一個個摩拳擦掌,高聲叫道。「將軍下令吧,我等就等待這一日呢!」

  「不用著急,今夜天象不好,所以我們要靜下心等這最後幾個時辰。」黑羽定海看著船頭那面獵獵飄動的旗子。

  今夜吹東南風,如果他要下令進攻,自已這方的戰船就要逆風而行,要加派更多人手去搖船槳,否則速度會大打折扣,而他向來喜歡速戰速決。

  「問問天象官,風向到底幾時能變?」他揚聲問。

  天象官來報,「等過了明日辰時,或可更改。」

  黑羽定海笑道。「那就等到辰時。」

  海風徐徐,這種淡淡的海水腥味是他聞了幾十年的,極為熟悉。對他來說,他對大海的瞭解更甚於陸地,他在海上生活的時間遠遠高過在陸地的時間,所以他對這片大海有極強的掌控力,四國之中像他這樣的人,不會再有第二個。

  他問。「知道聖朝援軍的首將是誰嗎2」

  「尚不清楚。」

  他不禁皺眉,「聖都那邊沒有消息?」

  「有消息,但是對方說這回領兵之人很是神秘,就連兵部都不知道此人是誰。」

  黑羽定海被挑起興趣,悠悠笑道。「聖朝在和我們打心理戰。有意思,不管做這個決定的人是誰,顯然他比聖懷璋要有腦子,我們更得謹慎小心了。」

  「將軍,對方將領會是誰呢?」一名副將問道,「這些年他們養尊處優,能打仗的除了鬍子一大把的老臣之外,也沒有幾個了。」



第十七章

  他思忖道。「也許是兵部尚書肖怡然親自上陣吧。」

  「那個老傢伙,年紀都快是將軍的兩倍了,還打得動嗎?」現場一片哄笑。

  黑羽定海卻神情凝重道。「諸將,記得我對你們的提醒。萬萬不可輕敵,更不能居功自傲。別忘了聖朝皇帝的身邊,還有狡猾多計的令狐一族,他們的新丞相雖然是個女子,但必定是個極厲害的角色,否則她不可能坐到這個位置。」

  「不是說她之所以當上丞相是因為她爹是皇帝的老相好嗎2」眾人又是不屑地一番嘲笑。

  黑羽定海依舊在深思,「聖皇並非為情而不顧原則的人,令狐懷也不是那種任人唯親的人,這個令狐問君必定是大有來頭的—」

  一陣幽幽琴聲突地在夜色海風中踏浪而來,打斷了他的話。

  船艙內一下子安靜下來,眾人面面相覷。此時哪來的琴聲?是他們聽錯了嗎?

  「是有人在彈琵琶。」一人肯定地說,那琵琶聲越來越清晰了。

  「就在船頭那邊!」另一人也聽出來了。

  於是眾人來到船頭,只見一葉輕舟從聖朝戰船那邊獨自飄搖而來,船頭坐著一人,懷抱琵琶。

  琵琶聲如潺潺流水,又似玉珠滾落,起初聽得不是很真切,但隨看對方的靠近,這一曲勾魂攝魄的琵琶聲令聞者無不動容。

  誰能想像,世上會有這樣妖媚的音樂,在這海風之下,月色之中,撩撥看每個人的心弦,它可以讓人想到美女,想到權欲,想到任何的極樂之事,只因為聽了這一曲便心生醉意,恨不得將自己都融化到琵琶聲中。

  黑羽定海聽了半晌,不禁笑道。「這是什麼計策,想以琵琶聲撼動我軍軍心嗎?可惜這不是該下,黑羽軍也不是項家軍,就算是彈響那十面埋伏,本將又有何所懼?」

  「無論如何,這彈琵琶的人琴技真是不錯。」其中一名副將聽得如癡如醉,不禁感慨道。「等明日勝了聖朝,一定要把這個彈琵琶的樂師活捉,送給大王!」

  黑羽定海聽了不禁點頭,「是個好主意。」

  彈琵琶之人是小謝,當他的琵琶聲響起時,聖懷璧就站在聖朝戰艦這一方,同樣負手而立,站在船艙中,聽著那漸行漸遠,逐漸模糊不清的琵琶聲,然後霍然轉身,對站在自己面前的一排黑衣死士沉聲下令,「時間緊迫,你們的任務艱巨,他這一曲彈不了多久,所以你們必須一次得手,而且不能有一人被敵人發現,否則這一計就全盤失敗。去吧!」

  那幾名黑衣死士躬身退出,在船尾縱身一躍,相繼跳入海中。

  他們每個人都是泅水好手,可以在水下潛伏而行十幾丈不換氣,他們藏在海水下,藉著海浪和沉沉夜色隱藏身形,分別游向他們每個人的目的地—黑羽的戰船。

  小謝的琵琶還在響,他們奮力在冰冷的海水中游動,他們的時間緊迫,必須達成任務,因為這事關聖朝的存亡!

  小謝終於止住琵琶聲,他將琵琶放到一邊,站起來向看黑羽的旗艦遙遙行禮,朗聲說道。「在下是聖朝使者,獻曲一首送與黑羽將軍,可否請將軍近前說話?」

  夜色之中,月光之下,他特意以一襲白衣示人,立於船頭時,衣袂飄然,竟有仙家的風骨和氣韻,縱然眾人遠遠的不能太看清他的眉眼,也似是能感覺到他唇角的笑意惑人,一個個都不由得被他勾走目光,移不開分毫。

  但聽他說的話,黑羽眾將冷笑道。「果然是個計策,想騙我們將軍現身,然後好暗箭傷人嗎?」

  黑羽定海想了想,力排眾議,「敵軍和我們的距離己經超過弩箭的射程,他殺不了我,我卻必須見他,否則豈不是被人笑話。」說看他推開人群,走到船頭,朗聲問道。「閣下是聖朝的說客嗎?」

  「不,在下只是聖皇的使者,聖皇要問將軍一句話。將軍為何發兵?」

  他笑了,「事到如今,聖皇還在執著於這一點意義都沒有的話題?為何發兵?自然是黑羽要將聖朝取而代之!數百年來,聖朝一直壓在我們黑羽的頭上,壓得也夠久了,該是讓聖皇明白,誰才是能主導一朝三國的強者!」

  「將軍之話在下會轉達給聖皇的。」小謝沉穩從容地躬身,接看揮手,快船向來時方向駛回。

  副將問道。「將軍,要不要殺了他以滅敵軍士氣?從這裡一弩射過去,肯定能射中他!」

  「不必。」黑羽定海望著那似乎是一直面帶微笑的小謝,讚許道。「此人也是個不錯的人物,敢在兩軍陣前孤身進退,輕撥一曲,本將敬重他的膽色。更何況,不是說要將此人活捉給大王嗎?」

  眾人聞言亦是點頭附和,現場一片歡笑之聲。

  也許是因為逆風而行,小謝的船並不如來時走得那般快,它緩慢而艱難地回到聖朝戰艦的列陣之中,就在這一刻,聖朝戰艦中忽然響起了激烈的擊鼓聲。

  黑羽定海大為震動。鼓聲?戰場上最常聽到的進攻之音?

  霎時之間,在他身邊的幾條黑羽戰艦忽然從各自的船頭或船尾燃燒起來,原本看上去並不算很嚴重的火勢在一瞬間就擴大了,很快的,半條船就被烈焰吞噬。

  「怎麼回事?我們的船怎麼會失火?」眾將驚呼。

  黑羽定海高聲喝道。「鎮定!速去查明火勢情況,若不能滅火就棄船離開!」

  他的命令下得很快,他的屬下也是訓練有素,在執行命令上向來不含糊,但是這一次他失算了—這一片火勢從他身邊的幾條戰艦開始燃燒,很快的,三十條黑羽戰船中的一半都陷入火海之中。

  看到這種情況,他也不禁驚怒道。「怎麼火勢會這麼猛烈2」

  一名跳海而來的燒傷士兵氣喘吁吁地爬到他面前,「將軍,敵軍……敵軍派了人將油桶倒在我們的船上,天黑,值守士兵沒有發現,又起了風……」

  原來如此。黑羽定海立刻明白了。

  這一戰中,敵人先派出一名使者以琵琶聲蠱惑人心,讓己方將領懈怠了防備之心,好讓他們的殺手將油桶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到這邊來。每條黑羽戰船的甲板上至少會有十幾名士兵值守,他們若採用殺人登船的方法,動靜過大,很可能在殺第一個人的時候就暴露行藏,被人發現,所以對方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倒油,而後點燃。

  這一場東南風還沒有改變風向,火勢瞬間連成一片。周圍十幾條被烈焰包圍的戰船上,越來越多的黑羽士兵被迫跳海自保,而沒有點燃的戰船正在忙於應付不知何時從四周海面上忽然冒出的十餘艘掛看玉陽旗幟的戰船。

  幾天前,他以火弩箭殺傷聖朝一半兵馬,幾天後,聖朝同樣以火攻之計害他損失慘重。好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一定要查出這一戰對方是誰在指揮!」黑羽定海的震驚不僅僅在於自己的敗北來得太快,更在於這名對手的作戰方法是他生平所未見。在月光之下,以一曲琵琶彈動殺機,將數萬人馬的性命殘忍冷酷地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是一個狠辣血腥的對手,卻將殺人打仗做得像在吟詩譜曲一般。他必須知道此人是誰,因為此人必定會是他此後最大的勁敵!

  黑羽定海回身望著不遠處己經全力啟航,正向自己逼近的聖朝戰船,和那些在夜色中看不清人數的玉陽戰船,他迫不得己咬牙下令,「退!」

  黑羽全軍迅速撤退,東南風下,他們的船行很快,聖朝的軍隊追了一陣之後便沒有再追。那些落海的黑羽士兵和被困船上的士兵,因為未能及時登上撤退戰艦,成了聖朝的俘虜。

  聖軍借此戰轉敗為勝,逼退黑羽大軍於一百里之外,經過戰場清掃後計算,共燒燬黑羽軍戰船十四條,活捉俘虜三千四百一十二人。

  聖朝的先鋒官夏雨新興奮得欣喜若狂,再次跑到旗艦上,請求拜見己方首將,這一回,他得到了許可。

  但是當他見到這名用兵如神的將領時,那份震驚甚至高過他們的反敗為勝。

  「四殿下?怎麼會是您?!」在他的印象中,四皇子是個只喜歡吃喝玩樂、調皮搗蛋的大男孩,終此一生大概都是為所欲為,只能活在聖皇或兄長的庇護之下,可轉眼之間,卻成了可以談笑用兵、擊潰敵軍精兵數萬的一軍將領?這轉變來得太過突兀,突兀到他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暗中幫助他了。

  聖懷璧看得出對方眼中的震驚和質疑,他沒有解釋一個字,只微笑看問。「夏大人在這一戰中也立下大功了,回去之後我會向父皇請旨封賞你的。」

  「微臣之前首戰失利,己無顏見聖皇,何談索要封賞,若非微臣保護不力,三殿下怎麼會……」說到這裡,夏雨新不禁硬嚥了。

  提到聖懷璋,聖懷璧的神情也變得肅穆。三哥之傷是他心中的巨痛,自小到大,三哥是兄弟幾人中最照顧他的一個,但是那天當三哥被從前線送回來的時候,他看到的是一個傷痕纍纍、血跡斑斑,被可怕的燒傷弄得面目全非的一個活死人。

  是誰把他最親愛的三哥害成這樣的?是可惡可恨的黑羽人!他豁出性命第一次帶兵上陣,就為了替三哥出這口氣,如今雖心願得償,但還不夠。

  「那些俘虜在哪裡?」他問。

  夏雨新回答,「一部分在還未完全燒燬的黑羽戰船,一部分在我軍戰艦上。」

  聖懷璧的黑眸中閃爍看幽冷的光芒,這光亮卻冷得讓夏雨新都看得膽戰心驚。

  「敵方之人,必存異心,留著無用,還會給聖朝增加沉重的負擔。」他悠然開口,言語中的意思讓夏雨新更是一驚—

  「殿下是要處決這些俘虜嗎?」

  「三千四百一十二人。」聖懷璧平淡地念著這個數字,像是在念一個毫無意義的數字。「他們是黑羽人,一生與海同生同死,如今被我們活捉就是他們的奇恥大辱。我們應該成全他們,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他站在船頭,字字清冷,殺機重重,「把他們全體海葬,一個不留!」

  擋在他面前的敵人和讓他不順眼的人,全都沒有生存下去的意義。

  自小父皇就教導過他,成大事者必須斷絕七清六欲。君主需要有仁愛之心,但是不需要柔軟之心。

  若他心中還有一絲殘存的柔清,就一定只是為了某個女人。這一戰之後,他會回到聖朝,又能看到她清冷的笑履,聽到她嬌咳著埋怨。

  所幸,世間還有一個她能讓他牽掛,他為了這個女人,可以生死相托。

  至於其他人—皆是螻蟻,一文不值。

  聖朝大勝的捷報傳回聖都時,整個朝廷大喜過望,人人都在談論這一戰的作戰過程快如閃電,結果卻又如此完滿。到底是誰在指揮這一戰?眾人紛紛議論,互相打探,卻沒有人知道。

  兵部尚書肖怡然得到消息時,激動得老淚縱橫,跑到丞相府興奮地喊道。「丞相大人,真是天祐我聖朝啊!這一戰的將領是誰?老臣願意給他磕三個響頭!」

  令狐問君心中的欣喜和震驚其實更遠勝於其他人。她是極少數知道真相的人,但是在未得聖皇允許之前,她不便透露實情。

  難道聖懷璧真的是一個軍事奇才?那黑羽定海是何許人也,她在黑羽的那幾年親眼目睹了黑羽定海訓練軍隊的嚴苛和高明,根本無法想像那樣一個能征善戰的猛將,竟然會被初出茅廬、第一次上戰場的聖懷璧打得落花流水。若黑羽定海知道他的對手是這樣一個毛頭小伙子,只怕要被氣得跳海自殺了吧。



第十八章

  「肖大人言重了。他在前方退敵,您在後方鎮守,各司其職,哪裡用得上磕頭這樣的大禮!若要感謝,就要感謝皇恩浩蕩,本相現在要進宮向陛下報喜,肖大人要不要和本相一起去呢?」她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避開了關鍵問題。

  肖怡然哈哈笑看拍拍額頭,「是啊是啊,看我這腦子真是糊塗了,這個時候當然要先向陛下報喜去!」

  他們來到皇宮時,宮門前己經排滿了前來道賀官員所乘坐的馬車,六部之中近百位官員都擠在宮門前等候勤見。

  太監嘶啞看嗓子,一個個辛苦告知,「陛下有旨,請各位大人先在此等候,他要先見丞相大人……」他一眼看到被擠在人群之外的令狐問君,大喜過望,忙分開眾人衝過來迎接道。「丞相大人可來了!陛下等您多時了。」

  肖怡然笑看說。「到底還是丞相大人的面子大啊,您快去見陛下吧,陛下心中不知道多高興呢!」

  穿過熱鬧的人群,走進皇宮,令狐問君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燦爛的笑容,無論宮女、太監還是侍衛們,在經過這陣子的緊張憂慮之後,現在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了。對於他們來說,不用再擔心亡國滅族,也不用俱怕是否會成為敵人的階下囚。

  可不知道為什麼,越是看到這些笑顏,越是聽到周圍人不斷地低聲向她問候,她的心中就越是不安。

  這一戰之後的黑羽會徹底甘心,還是會在有朝一日時更大規模的捲土重來呢?

  在令狐問君心思如潮間,她己來到東暖閣,這裡是如此安靜,安靜得和外面簡直是兩個世界。

  她站在殿門口,正好看到聖皇站在殿內,背對自己站立,在他面前同樣掛著一張巨大的海戰形勢圖。想來在這幾日內,聖皇也必定無數次地看過這張圖,思考過各種作戰的方法和結果了。

  「陛下。」她輕聲開口,以為他會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但是聖皇轉過身來,看看她,如釋重負地笑道。「問君啊,朕以為你會是第一個來向朕道喜的人,可是外面那些人也跑得太快了,朕實在不想讓他們來煩朕,聽那些無聊的阿誤奉承。」

  「微臣接到戰報後,本想先去兵部商議戰後事宜,關於加強海防以及戰俘的安置等事,所以就耽擱了一陣子。」

  「你想得很周到。」聖皇微微點頭,「其他人都以為現在跑來和朕道喜,朕就一定會高興,可是朕真的很高興嗎?」

  令狐問君愣住了。

  聖皇輕歎了聲,「這一戰,朕折損了一個駐勇善戰的兒子,還讓另一個兒子身臨險境。懷璧上陣之事,暫時還無人知曉吧?」

  「微臣沒有和人說過。」

  「朕準備到了晚上再告訴群臣。」

  令狐問君一震,「陛下……要讓四殿下成為眾矢之的嗎?」

  聖皇銳利的眸光投射過去,「此話怎講?」

  令狐問君垂下眼瞼,「四殿下一直是無憂無慮地活在這皇宮當中,沒有人會在意他的存在,但是如果陛下告訴群臣這一戰是他指揮的,兄弟之間只怕和睦不再,敵軍那邊也會將他視為除之而後快的刺殺目標!對於四殿下來說,這並非好事。」

  聖皇一歎,「你是真心為他好,有你這番話,朕很欣慰,看來朕果然沒有看錯人,虎父無犬女。日後懷璧登基為帝,你要做好他的左嘮右臂,幫他守牢這片江山!」

  晴空之下仿沸投下了一顆炸雷,讓令狐問君以為自己正在作著極為可怖的噩夢。聖皇剛才說了什麼?他說誰日後會登基?聖懷璧?!

  見她花容變色,震驚不已,聖皇低聲透露道。「這件事是朕心中隱藏多年的秘密,除了陣,朕沒有再和第二個臣子分稟過,朕心中屬意的皇位繼承人並非太子,而是朕的四子懷璧。」

  「可,可是……」令狐問君朱唇顫抖,手心都是冷汗,「陛下為何會做如此決定?群臣都早已認定太子為皇位繼承人了,隨意更改皇儲絕非小事,四段下他年紀還小,又少經國事政務,怎能堪當大任?難道就因為他打了這一場仗……」

  聖皇看她這樣失態地激烈反對,不禁笑了,「問君,朕記得不久之前你還義正詞嚴地和朕說,懷璧年紀不小了,一天到晚貪玩不像話,要朕讓他多歷練歷練。」

  「微臣是說過,可是……歷練一個皇子和讓他能否擔任,國之君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眺也並非一時衝動才有此決定。早在懷璧七歲時,朕便決定日後把江山交予他了。」聖皇直視著她的眼,幽然說道。「因為朕心中明白,這一朝三國的局面己不能維持多久,四國之中,黑羽漸強,早晚會有吞併聖朝之心,而懷璟管理一部都嫌艱難,他心胸狹窄,剛惶自用,絕不能成大器,更扛不起守住聖朝的重任。

  「懷玥性子溫吞,懷璋性如烈火,這兩人只能做偏安一方之王,唯有懷璧,自小目光遠大,心懷大志,做事穩妥又不失狠辣,是唯一的可造之材,亦是上天賜給我聖朝的未來之君!

  「自懷璧七歲起,朕便秘密教授他為君之道,他所學所知,遠超越其他皇子,外人只以為他是只顧吃喝玩樂的小皇子,只會在雀靈苑胡鬧,但那其實都是朕的授意,只為了讓他暫時不要顯山露水,避免他成為你所說的眾矢之的。」

  令狐問君掙扎看說。「可是……四殿下倘若並非陛下所期許之人,做不到陛下所說的穩妥狠辣,陛下豈不就錯看了人,白費了一番心血?」

  聖皇笑道。「說到穩妥,你近日和他接觸頗多,難道沒發現他的心機深沉,從不做無用之事?」

  她被問得啞口無言。細細回想,除了他對自己的一番挑逗撩撥之外,他……的確算得上心機深沉。可是,那樣一個一天到晚笑嘻嘻的大男孩,又哪裡談得上狠辣?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聖皇將桌上一份密函遞到她面前,「你先看看這封信吧。」

  令狐問君接過那封信,展開一看,瞬間如遭雷擊,嬌軀劇顫,幾乎跌侄。

  那密函中清清楚楚地寫看。昨日凌晨,黑羽軍三千四百一十二名俘虜,己被全部被賜死。

  三千四百一十二條生命啊,就此葬身大海……而下達此令者,正是聖懷璧。

  令狐問君的心如墜深淵。原來她對他的瞭解才真的是淺薄,三千多人命,他一聲令下就全體被殺。

  這真的是那個會抱看她耍賴,為她吹曲賠罪的少年嗎?

  她對他,到底瞭解多少?過往對他的認識在今天全體崩塌,原來她從來不曾真正認得他,原來她從未真的走進過他心裡。

  她怕了,伯了這個一夕之間就完全改變的聖懷璧,她愛的那個人是誰?她竟不知道了。

  兩天之後,聖朝軍隊全部從海上凱旋而歸,聖都中擁到港口迎接英雄歸來的百姓人山人海,朝中官員更是傾巢而出,齊齊地在海港邊列隊迎候。

  兩天前,眾人從聖皇口中得知此次領兵、漂亮贏下這一仗的竟是四皇子,所有人都大感意外,震驚不己。

  四皇子聖懷璧,真的是他嗎?該不會是聽錯了吧?抑或是有什麼人在背後幫忙,只不過將功勞記在了他頭上而己?

  眾人百般狐疑,相信後者的人更是佔了大多數,但無論如何,軍隊畢竟大勝,歡迎的儀式是絕對不能少的。

  六部重臣全都到了海港邊,太子聖懷璟雖然心中抑鬱,極不情願,但還是奉皇令等候迎接弟弟歸來。

  望看那逐漸靠近海港的旗艦,站在他身邊的戶部尚書感慨道。「沒想到四殿下竟有這樣的本事,他素來和三殿下關係最好,三殿下又受了這麼重的傷,己經不能主事了,陛下該不會讓四殿下入主兵部吧?」

  聖懷璟的臉色己經陰沉了好幾天,屬下問話,他也不答,只盯看那戰船,眼神就像是盯看一根恨不得立刻拔掉的釘子似的怒恨。

  直到戰船靠港,當先走下的人是先鋒官夏雨新,他一眼看到太子便急忙行禮,「夏雨新參見太子殿下。」

  他哼了一聲,「你們四殿下呢?怎麼還不下來,難道要我們登船去請他?」

  夏雨新笑看答道。「四殿下不在船上。」

  「不在?」眾人不明白他的意思,聖懷璟亦皺起眉,「他還在海上?」

  「說實話,微臣也不知道,四殿下說他還有別的事,也知道各位要在港口歡迎他,說是要辜負諸位的盛情了,改天他再設宴賠罪。」

  聖懷璟氣得五官都糾結在一起了,「這個老四!到底懂不懂規矩,我們這麼多人在寒風裡站著等他,他竟然連面都不露!他以為他贏了一仗,就是聖朝的大功臣了?!

  夏雨新笑道。「太子殿下千萬別生氣,既然這裡天寒風大,殿下還是先請回去休息吧。微臣也要去看望三殿下,就不伺候太子殿下了。」

  這兵部出來的人,人人都和三皇子同聲同氣,對太子沒有一點好臉色。

  聖懷瑛聽出他口氣裡的怪腔怪調,心中更恨,重重頓足,一甩袍袖回到了自己的馬車,即刻離開。

  眾臣一見這種情沉,也不得不遺憾的各自離去。

  百姓們則是議論紛紛,都在猜想這位四殿下為何會躲起來,不接受群臣和百姓的迎接,是否他是個淡泊名利、不愛出風頭的謙遜皇子?或者是另有重要軍情待辦?人們談論看,逐漸散去。

  夏雨新見所有人都散了,才反身回到船艦上。

  在船艙中央那恰然自得、自斟自飲的美貌少年,卻正是聖懷璧。

  「殿下,他們都走了。」夏雨新笑咪咪地說道。「殿下這就要入宮面聖嗎?」

  「再等等,現在我若露面會被他們發現,一旦被這些人纏上可就不容易脫身了。」聖懷璧淺笑吟吟,「在見父皇之前,我要先去見一個人。」

  令狐問君今天沒有去港口迎接凱旋歸來的聖懷璧。按道理,她是一朝丞相,又是此次戰役總攬六部的統帥,她必須去迎接他,但是她卻沒有去。

  她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情面對他—在知道他不過眨眼間就殺死三千多條人命之後。

  戰場上的殺戮在所難免,尤其在敵強我弱、你死我活的時候,這時若是期待有人大發善心的拯救弱者是愚蠢的,而是必須放棄一切軟弱良善的念頭,全心全意、不惜一切代價地將敵人打敗,這一點毋庸置疑。

  她恐懼的是在戰役結束之後,聖懷璧竟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將黑羽的俘虜全部處死。那些人己經是沒有任何反抗餘地的螻蟻了,為何要殺?是擔心縱虎歸山,等黑羽捲土重來時,這群人會成為威脅聖朝的危機,或是擔憂要處理這些俘虜太麻煩,抑或是什麼都不為,只是為了殺戮而殺戮?

  在戰場上殺敵是一回事,屠殺毫無反抗能力的俘虜又是另一回事,況且那些人曾是與她朝夕相處過的戰友,她知道他們只是遵從上級命令行動的小卒子,卻這麼輕易的被賜死……在國家立場上她是絕對忠於聖朝的,但在情感上她無法原諒他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輕率行為。

  還有,聖皇說自他七歲起就決定立他為儲君,自小就教他為君之道,而她竟從未在他身上發現過一點蛛絲馬跡,他將自己隱藏得如此之深,深到即使她己經和他這般親密了卻仍感覺不到,那麼他面對她時說的那些話,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13 12:11 AM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3-13 12:09 AM 編輯

第十九章

  他將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她也在其中,他視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她對他來說,也是這些蠢棋子中的一顆吧。

  真可悲,她以為自己抓住了生命中第一次向她伸來的溫暖雙手,可那雙手背後卻有一顆更冷酷的心……

  她無法見他,甚至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

  令狐問君蜷縮在床上一角,透過窗權可以看到夜空中那皎潔的冰輪—月亮就快圓了,可是卻有殘缺的一角壞了它完美的外形。是的,即使有再美麗的外表,那殘缺的一隅依然是致命的缺陷。

  這世上真的有完美的東西嗎?物品尚且不能,何況是人。

  緊閉雙眼,她拉緊蓋在身上的錦被,恨不得整個人都像蠶繭一樣被堅硬的外殼包裹起來,再不要和外面的世界接觸。

  她似是在迷迷糊糊之間睡去了,半夢半醒之際,覺得耳邊有微風拂來,很輕,像優美的音樂,奇怪的是這風不是冷的,而是熱的,吹得她的耳朵癢癢又暖暖。她夔著眉揮手想扇開這惱人的風,卻驀地被抓住手腕,接著厚重的被子被人一把揭開,整個身子就被人緊緊抱住,壓得她動彈不得。

  她諫然驚醒,唇上熱燙的溫度和身上這太過熟悉的氣息,讓她在清醒的瞬間便知道潛入房內的登徒子是誰。

  她泊他,躲他,不想見他,卻擋不住他的主動進攻。

  她差點忘了他是一個如何無賴且不擇手段的人了。

  聖懷璧感覺身下的女人不太對勁,首先是她竟然對他的侵犯全無反抗之意,其次是她的唇太冷了,以往他的吻即使會遭到她的抵抗,也不可能全無反應,但是這一次,他幾乎以為自己只是在吻著一塊冰冷的玉石。

  「見到我回來不高興嗎?」他很受傷的皺看眉頭,居高臨下的看看剛睜開雙眼的令狐問君,笑道。「我一回來就先來看你了,連父皇都還沒見呢。」

  她的雙眸冷得像是冰泉,彷彿穿透了他,又像是沒有在看他。

  「殿下請入宮吧,群臣都在等著您。」她的語氣生硬疏離,甚至比他們最初的相處的狀態還僵硬。

  「出了什麼事?」他的眉心糾結在一起,因為他意識到一定出了什麼事才會讓她變得這麼古怪。他要出征前她奮力阻止他,說明了她心中是有他的,可是如今他九死一生的得勝回來,她卻表現得這麼冷漠,在他離開期間,她是聽說了還是看到了什麼,讓她對他的態度大為轉變?

  她淡淡說道。「聽說殿下這一仗贏得很漂亮,陛下和群臣都很為殿下高興。」

  他挑著眉,「怎麼,你不為我高興嗎?」

  「……恭喜殿下。」

  「恭喜什麼?」

  「恭喜殿下讓我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錯誤。」

  她的用詞讓他直覺不對,他小心翼翼地笑道。「現在你知道我不僅僅是只懂得弔書袋的趙括了吧!偷偷告訴你,雖然我沒有上過戰場,但是兵書也讀了不少,每次四國之中有戰役發生,父皇都會問我,『若你帶兵作戰,該如何用兵?』

  「每次我都要寫詳細的作戰計劃給父皇和你父親看,他們都首肯了就算是我過關,否則就要重寫,有時候寫得煩了,真不想做了,但父皇說如果這是真的戰爭,我棋差一看就會滿盤皆輸,是無法重來的,所以大意不得。」

  他語氣中的驕傲和得意,並未換得伊人的嫣然一笑,她只是望看他說道。「陛下己經和我說了,日後要立四殿下為皇儲的事情。」

  他露出驚訝的神色,「父皇和你說了?這件事他只和你父親說過呢,看來父皇是決心要讓你成為我的左右手了。」他高興得在她唇上又香了一下,聲音低沉卻掩不住的興奮,「我日後登基為帝,就封你為後,我們夫妻朕手,看四國中誰敢興風作浪?!」

  她的眼神中沒有一絲的波紋和動容,直視著他良久後,她輕輕一歎,問出心底盤旋了一夜的話—「殿下為何要殺那三千四百一十二人?」

  他的眼眸一下子瞇了起來,今夜她種種的不尋常表現,原來就是因為這件事嗎?他雲淡風輕地回答,「不過是戰敗的俘虜罷了,留在身邊都是禍患,更別說還要出錢養看他們。倘若黑羽日後想要回他們,我們該如何處置?」

  「所以殿下就殺了他們?」

  「是。」

  她艱澀地重複,「那可是三千四百一十二人啊!」

  他眨了眨眼,「無論是三千四百一十二,還是三十二,都不過是一個數字罷了,有什麼值得你糾結的嗎?」

  「殿下……難道不會有負罪感嗎?他們己經敗了,任由你處置,他們本不必一死,他們也有家中老少需要他們去養活……」

  聖懷璧的臉板起,「既然任由我處置,我殺了他們又有何不可?戰敗之後再來和我談什麼家中老少,在他們燒死燒傷的那些聖朝將士中,就沒有如他們一樣需要養活一家大小的人嗎?他們還不是說殺就殺了,倘若這一戰我沒有出奇招反敗為勝,現在被海祭餵魚的人就是我了,到時候你要到黑羽定海面前指責他濫殺無辜嗎?」

  他的話,句句無情,卻絕非無理,令狐問君被問得啞口無言。

  她也知道是自己太婦人之仁了,可就是無法像他一樣把三千多條人命看得如此雲淡風輕!她心中氣苦,側過身去,以背對著他。

  聖懷璧眼珠一轉,笑看又貼上來道。「別鬱悶了,我殺了他們也是為了震懾黑羽,讓他們知道聖朝是不好惹的。我立下這樣的大功一件,你都不說好好的獎賞我,真辜負我丟下文武百官和父皇,先跑來見你的這份苦心。」

  說著,他的手掌俏俏抓住她的腰帶,找到帶子一掰,她的腰帶便鬆散開了。

  他趁勢將有點冰涼的手掌滑入她的衣服,笑吟吟地說。「外面太冷了,我都要凍得生病了,師父這裡可不可以讓我暖暖身子?」說看,他的嘴唇銜住她的耳垂,一隻手己經觸碰到她褻衣之下那片柔軟的高聳,心神一顫,便想將她更深更用力地揉入懷中。

  但她卻猛地推開他,避開他的眼,輕聲說道。「殿下身上血腥氣太重,本相不敢伺候,殿下若要求歡,還是回您的雀靈苑吧。」

  聖懷璧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自小到大,他從不曾遷就任何人,唯有對眼前這個女人不知怎麼著了迷,才開始嘗試著低聲下氣的哄人。

  今夜他原本是志得意滿的歸來,趁夜色摸入伊人香閨,本以為她若不是抱看他喜極而泣,就是倒在他的懷中婉轉承歡,萬萬沒想到得到的卻是這樣冰冷僵硬的回應和毫無道理的指責。

  一瞬間,聖懷璧身為皇子的驕傲霎時湧現,於是他哼了聲,下了床,冷冷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擾丞相大人休息了,想來皇宮之內必然燈火輝煌,擺好了宴席迎候本殿下,本殿下就不在這裡惹人厭煩了,告辭。」

  盛怒之下的他推門而出,驚動了他安排在丞相有內外守護的侍衛驚呼,「何人擅闖相府?」

  他沒有停留,也沒有回應,振臂掠空,轉舞間就消失在夜色裡。

  床上的令狐問君聽看外面嘈雜的聲音漸漸轉小,只征證地呆坐看。

  氣走了他,她心中何嘗好受?

  只是當他抱看她的時候,她心裡想的都是那滿滿漂浮在海面上的黑羽士兵的屍體。她再也做不到像以前一樣無牽無掛地被他擁抱,被他親吻,因為他是這樣一個輕賤人命的皇子,因為他可能是聖朝的下一位皇帝。

  而她,到底是在為誰效命?她要好好的想一想。

  這一日,推翻了她一直以來堅守心中的信念,讓她第一次失去了堅持下去的力量,她不知道自已是否能想明白,也不知道她想要的結果到底是什麼。

  不知道這樣呆坐了多久,直到又有一個人影出現在她面前一佳確地說,是出現在她的房門口—區為聖懷璧是盛怒離開,連房門都不曾關上。

  來人半跪在門口說。「丞相,您要我查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屬下特來回稟。」

  她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輕聲問。「是徐捕頭嗎?請進來說話吧。」

  那人猶豫一下,還是走進屋內。「屬下失禮了。」

  徐謙又補了一禮後,才靠近她悄悄說道。「刺殺丞相大人的刺客屬下已經查明,是來自兵部員外郎邱朕東府中。」

  令狐問君不解地追問。「邱朕東?本相素來和他無冤無仇。」

  「那兩個刺客都是邱府的武師,丞相被刺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了。而另有消息指出,丘日朕東與太子殿下秘密往來己有一年多了,兩人的關係連三殿下都不見得知道。」

  難道要暗殺她的幕後主使者是太子?

  不,不對!她靜靜地想了一下,就霍然明白了—對方要殺的並不是她,而是聖懷璧!

  以前她雖然有過這種想法,但區為想不明白聖懷璧有什麼會遭到別人刺殺的理由,因此忽略了這件事,但是現在……這理由還不夠充分嗎?聖皇想改立聖懷璧為太子,無論是從何處露出了蛛絲馬跡,總之是被太子知道了,他不能坐視這件事的發生,於是就暗中派出刺客刺殺聖懷璧。

  之所以選擇在丞相有動手,也是為了一箭雙鵰,事後好將事情推到她頭上,就算聖皇不相信她會殺聖懷璧,但皇子在丞相府出事,她這個丞相也難辭其咎,最起碼也讓他們君臣之間生出嫌隙,她甚至可能區為此事而在聖皇面前失寵,這樣聖懷璟就可以坐穩自己的太子之位。

  好個一箭雙鵰之計,真是陰狠毒辣到了極點!

  想通了這些細節,令狐問君整個人都像是浸入了臘月的海底,冷得渾身發抖,牙齒打顫。

  「丞相……您沒事吧?」徐謙看出她神色有異,關切地詢問。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她顫聲問道。

  「屬下來時,外面剛好敲過戍時初刻的梆響。」

  戌時初刻,時辰還早,此時皇宮之內的慶典大約剛剛開始不久,文武百官都會彙集在皇宮,包括太子聖懷璟!

  她一下子從床上跳下地,將腰帶重新束緊,沉聲說。「徐捕頭,你今天告訴我的事情,切記不得讓第三個人知道,否則我難保你的人頭能在你脖子上待得安穩!」

  徐謙豈能不明白這案子牽連重大,躬身道。「屬下明白,絕不會洩露半個字,請丞相放心。」

  放心,她如何能夠放得下心?聖懷璧現在就在宮內,在那準備置他於死地的兇徒身邊。他春風得意的歸來,卻被她氣得拂袖而去,此時的他對周圍的任何人大概都不會有防範之心,正是敵人下手的最好時機。

  她要立刻趕入宮中提醒他,不讓任何人有傷害他的機會。

  老天,她剛才為何要將他氣走,又為何不讓她早點知道這刺殺事件的內情,倘若因此讓她犯下終生難以彌補的憾恨,她只能一死以償他的性命了。

  這是聖懷璧十九年來心情最糟糕的一天了,向來被人捧在手心、高高在上的他,竟會被一個小女子連番碰了冷釘子,真不知道是不是他前世欠了她什麼,才讓他在這一世如此憋屈。

  他知道今晚有宴席,也知道自己必須赴宴,但他真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群臣來和他道賀時,向來八面玲瓏、笑臉迎人的他只是冷冷地點點頭,多餘的話也懶得說,惹得眾臣不禁悄悄議論,覺得四皇子和以前真的是不一樣了,立下大功之後連話都不屑說了。



第二十章

  聖懷瑛一搖三晃地走到他面前,端看杯子,似笑非笑地說。「四弟啊,大哥要先敬你一杯,多謝你解救聖朝百姓和我們於水火之中。你是大家的救命恩人,我們今天就算是向你叩首都不為過,你若看得起我這個沒用的大哥,就飲了哥哥這杯酒吧。」

  聖懷璧豈能聽不出來太子這滿含恨意的恭維中全是妒火,但他不想和太子翻臉,只得勉強笑看,接過太子手中的酒道。「太子哥哥真是讓做弟弟的無地自容了,我這回僥倖得勝,還不是多虧了眾將的奮不顧身,誓死拚殺,更多虧了兵部眾位大人的妙計,上陣領兵的縱使不是我,也照樣能勝的。父皇之所以讓我去,無非是想在關鍵時刻借皇室之名鼓舞人心罷了。」

  聖懷璟哈哈笑道。「四弟真是太謙虛了,立下奇功卻不居功,難怪父皇會如此疼愛你,只怕過不了多久你就要入主兵部了,做哥哥的可要先和你打好招呼,希望我們日後能和睦相處,千萬不要像你三哥在時那樣目中無人,居功自傲,惹得朝堂不和了。」他三言兩語,貌似抬高聖懷璧,其實無非是在貶低兵部一千人等。

  聖懷璧依舊笑看回應,「兵部還是在三哥統轄之下,我懶散慣了,管管雀靈苑那幫人還行,可管不了兵部那群曉勇武將。」

  聖懷璟有點不耐煩地揮揮手,「好了,你也不要和我客氣了,站在這裡說了這麼半天的話,也不見你喝一口酒,這可是你最喜歡的梅子酒啊。怎麼,現在你連哥哥倒的酒都不屑喝了嗎?」

  「怎麼會呢!」聖懷璧只得端起酒杯,酒香從杯口溢出,這熟悉的味道讓他的記憶忽然回到不久之前。

  也是在這梅子酒前,他曾經借酒調笑過令狐問君,在她耳邊說。「知不知道我為何要送師父酒喝?因為我喜歡看你唇上沾上酒液後的紅潤,似是淬在冰水裡的!一樣好看。」

  她顫抖著想逃跑,被他捉回懷中時,他對她說。「鬢鞭欲迎眉際月,酒紅初上臉邊霞,一場春夢日西斜。師父可曾聽過這句詞?」

  她的唇,和梅子酒一樣清冷,有著讓人難以抵禦的香氣。

  但他更希望手中所持的不是梅子酒,而是櫻桃酒。因為櫻桃酒烈,可以一杯之後大醉三日,那樣他就不會再為她今天的絕情寡義而傷心憤怒了。

  心中一聲長歎,他將酒一飲而盡,也許是喝得太猛了,向來清淡的梅子酒滑入喉中時竟帶看幾分燒灼的痛楚。

  他的心,除子陝怒和失望之外,還有疼痛。

  她知道她傷他傷得有多重嗎?

  問君……問君能有幾多愁,如今她可知道,被她傷得愁腸百結、憂若春江的人,其實是他啊—

  聖弘二十一年,十月之末。

  聖朝與黑羽在海上展開一場大戰,黑羽先勝後敗,損失慘重,三千多名戰俘被俘後集體海葬。

  聖都皇城之內,皇宮內院正為慶祝這場令人驚心動魄的戰役而大擺宴席,宴席的主角就是此次反敗為勝的領軍之將—四皇子聖懷璧。

  雖是聖皇賜宴,但他身體不適並未出席,只傳了口諭讓大家自便,然而群臣巧舌如簧的阿訣奉承並沒有讓聖懷璧的臉上露出得意,他一直沉看臉,冷冷淡淡地面對眾人,甚至還有些不耐煩。

  太子的敬酒他不好推辭,只得連飲了三杯,那梅子酒酒勁淡薄,不會喝醉人,但是三杯下肚之後,他就有些暈飄飄的,似是站不住了。

  「醉了,不能再飲了。」他含含糊糊地說著,推開太子的第四杯酒,反身要走。

  聖懷窿則笑著拉住他的袖子,「四弟今天是怎麼了?往常也是千杯不醉,現在只喝這幾杯酒就想逃走嗎?」

  聖懷璧回頭嘻嘻一笑道。「太子哥哥難道非要把弟弟灌醉不可?我在海上顛簸了幾日,頭暈目眩的,連覺都睡得不踏實二哥哥今天先放過我,讓我好好睡一覺去,改天我再上太子府登門賠罪,好不好?」

  太子還要再說話,二皇子聖懷玥過來笑看將兩人分開,「四弟自小身子骨不好,這海上顛簸的罪這回想必受了不少,他又經歷一番大戰,身心俱疲,應該好好休息,太子殿下今日先別為難他了,要喝酒,弟弟陪你喝如何?」

  「你?」聖懷璟不屑地瞥他一眼,「毫無尺寸之功,你和我喝酒能有什麼名目。」

  聖懷璧皺著眉擺手,「哎呀,好煩,喝個酒還這麼煩,得了,太子哥哥把那壺酒都拿過來,我今天喝完這一壺就可以讓我走了吧?」說看,他伸手搶過旁邊托盤上剩下的那半壺多的梅子酒,一口氣就全灌入口中。

  聖懷玥急了,忙阻攔道。「哪有你這麼喝酒的,非把身子喝壞了不可。這梅子酒雖然清淡,但是你這麼一口氣灌下去更傷身體,快放你今天回來還沒見過父皇呢,這一身的酒氣怎麼去見駕?」

  「不去了,不去了!」聖懷璧的雙頰上己經泛起酡紅的酒色,「今天人人都給我臉色看,我不要再去父皇那裡討晦氣,我要回去睡覺。」

  聖懷璟雙眉倒豎,「怎麼,四弟這說的是誰,該不會是我吧?你今天得勝歸來,人人給你慶功,拍你馬屁,我敬你兩杯酒就變成給你臉色看了?」

  聖懷玥只好再緩頰,「他喝醉的人說的都是胡話,你也當真。我先送他回去休息,等明日他酒醒了你再問他,只怕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哼道。「老二,你別護看他,這小子可不是你以為的小綿羊,說不定有朝一日他把我們全都生吞活剝地吃下肚,你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如此喜慶的日子,太子的話一句比一句嘲諷冰冷,周圍的群臣都是豎著耳朵在聽,雖然人人明白這是太子記恨四皇子立下大功,但誰也不敢再過來說些什麼。

  聖懷璧扶著二皇兄的肩膀,案然一笑,「還是二哥疼我!二哥,我都醉得不認得路了,你帶我回宮去吧。我的玉甯宮是在左邊還是右邊來看?」

  聖懷玥笑看拍拍他的臉,對聖懷瑛說。「太子殿下看看,四弟是真的醉了,小孩子喝醉了,就不要和他計較了。你的玉甯宮在這邊,我送你回去。」
  
  說看,他連拉帶抱的把聖懷璧扯出了御花園。

  聖懷璟冷冷地看著兩人背影,轉身對自己的隨從道。「回府!」

  一瞬間人走得七零八落,御花園少了主子們,場面也立刻冷清下來,眾人沒了阿訣奉承的對象,宴席也無法再繼續了,便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閒聊著往外離開。

  「這四殿下竟然這麼會打仗,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也許是兵部的人的主意,四殿下剛才不是說了,皇上派他去,無非是借他這個皇子名號以振軍心罷了。」

  「那倒未必。」有人暗自琢磨著,「四殿下向來沒上過戰場,一點經驗都沒有,平時陛下對他也極為鍾愛,這一戰又是至關重要,只能贏不能輸,聖皇會隨隨便便派自己的小兒子去送死嗎?這裡面只怕大有文章……」

  眾人揣摩看聖意,猜測看幾位皇子之間的關係是否會因這一戰而起波瀾,更思考看自己日後該倒向哪一邊才能更有利於自己的官運亨通。

  忽然間,和眾人行進方向相反的地方疾步跑來一人,見到這寥落散場的狀況,不禁驚問。「宴席竟散了嗎?」

  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是丞相令狐問君。

  要說今天四殿下凱旋歸來這麼大的事情,可是身為丞相的令狐問君既沒有去港口迎接四殿下的歸國戰艦,又沒有出席主持這場夜宴,人人都覺得奇怪,現在宴席散了,怎麼她倒急匆匆地趕來了?

  但是眾人也不好問她,便笑著說。「剛剛太子殿下一直在給四殿下敬酒,結果四殿下喝醉了就先走了,太子殿下也走了,這宴席自然也就散了。」

  令狐問君的臉色發白,像是為了什麼大事正在著急,甚至有些慌亂,她急急地問。「四殿下是回玉甯宮了嗎?」

  「應該是,二殿下親自送他回去的,說是今晚喝醉了,不宜見駕。」

  眾人還未說完,令狐問君就急忙轉向玉甯宮奔去。

  於是幾人又湊在一起議論開來。

  「丞相這是怎麼了?忙看巴結四殿下也未免來得太晚了吧?」

  「丞相和太子早結有樑子在前,如今又不去迎接四殿下還朝,只怕把四殿下也得罪了,她這丞相之位不知道還能安穩坐幾天?!

  「哼,本來就是憑著老子的本事混上這位置的,她哪有什麼真本事。等改朝換代那一日,她必然就—」

  「噓……這種話千萬不要再說了,什麼改朝換代,現在聖皇龍體安康,國運昌隆,哪裡會改,哪裡會換代。」

  「是,是,大人提醒的是,下官只是一時失言罷了……」

  幾名臣子憂心忡忡地互看一眼,有句話都沒有說出口。如今黑羽這一仗雖然敗了,但焉知日後不會捲土重來,幾位皇子之間己生嫌隙,只怕聖朝再無國泰民安的日子可過了……

  令狐問君跌跌撞撞地往玉甯宮跑,她自想通了太子派出殺手的真正目標之後,一顆心就全懸在了聖懷璧身上。

  這一夜,他挾萬千榮寵於一身,看在太子眼中必然就是眼中釘、肉中刺,豈能容得下他?而她卻在不久之前,將滿心歡喜來討她歡心的他狠狠地趕出丞相府。

  他此時此刻是否安全?是否清楚太子是他最大的敵人?

  剛才某位臣子說聖懷璧是被太子灌醉的,太子為何要灌醉他?這背後難道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喝醉的人,哪有什麼防範之心或是防範之力!

  玉甯宮己近在咫尺,她衝至宮門前時,守門的太監笑看向她請安。

  「見過丞相大人,這麼晚了,丞相大人怎麼會過來?」

  「你家殿下呢?」她疾言厲色的一改以往的溫和可親,讓那太監看了嚇得呆住,口齒都含糊起來,「四殿下……還沒有回來。」

  「什麼?」她大驚失色。

  不是說聖懷璧己經喝醉回宮,又先走在前,她一路找來不可能走岔了路,他怎麼會不在玉甯宮裡?

  令狐問君凝神細想,讓自己沉下心來,過了半晌後,她問。「御花園距離誰的寢宮更近一些?」

  太監回稟,「有幾位娘娘的寢宮都離御花園不遠,不知道丞相大人要問的是哪一位主子?哦,對了,二殿下的摘星殿也在那附近。」

  她立刻一喜。對了,旁人不是說聖懷璧是被二皇子送走的嗎?也許聖懷璧因不勝酒力,所以,二皇子將他就近帶回自己的寢宮休息了……

  雖然知道有二皇子在旁邊照料,他應該不會有大礙,可是她心中依舊放心不下,猶豫再三後,她還是反身往摘星殿奔去。

  聖懷璧今夜是有些醉了,醉在被令狐問君痛斥之後的傷心裡,藉著自己硬灌下的那壺酒,三分酒意也變成了七分,他扶著聖懷玥踉踉蹌蹌地走看,不時的胡亂說笑幾句,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直到聖陣明把他扶上宋後,他聽看聖懷玥吩咐宮人道。「準備點醒酒湯來,四殿下醉了。」

  他擺看胳膊嚷嚷著,「不用什麼醒灌湯,我又沒有醉!人家李白不是說,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7,與爾同銷萬古愁……我這是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就讓我一愁到底好了。」



第二十一章

  聖懷玥笑著拍他的後背,「你有什麼好愁的?大勝還朝,春風得意,父皇對你日後必然期望更隆,說不定二哥都要指望你涅日子了呢。」

  「埃—二哥不知道。」他蹙著眉蜷縮起身子,將臉埋在枕頭上,低低的聲音從枕上硬生生地擠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聖陣明見他一句又一句地背著詩詞,想是真的醉了,便不再勸他,命人又打了熱水來,準備好毛巾,親自扶著他,將他的臉用熱毛巾一點一點地擦過,柔聲輕問著,「你這麼遠回來,這幾日在海上風吹日曬的,肯定身子都髒了,要不要讓他們準備好水給你淨身?」

  「哼,我就髒著臭著了,二哥嫌我髒臭就離我遠點。」他的眉心蹙得更緊,「我殺幾個人就說我身上血腥氣重,現在又嫌我髒……幾時人人都這麼厭煩我了?」

  聖懷玥輕聲安撫道。「誰敢嫌我四弟?我只是想你素來愛潔淨,怕你受不了,你若不在乎,二哥當然也無所謂。殺幾個人算得了什麼?你我是皇子,天下人的生死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別說殺幾個,就是殺幾百幾千,也是應該的。」

  聖懷璧笑看一把抱住他肩,「還是二哥最懂我。沒錯,殺幾千人又算得了什麼?都是些該死的敵人,我不殺他,他便殺我,我不管殺了他們之後誰來恨我,反正也沒人愛我,多幾個恨我的人又怎麼樣!」

  「誰會恨你?誰捨得不愛你?」聖懷玥撫摸看他的後背,聲音柔得像水,「像四弟這樣的人應該是值得人好好珍惜的,別說別人,就是二哥難道疼你疼得還不夠多?」

  「二哥雖然疼我,但是二哥這些年忙於國事,越來越顧不得理我了。」他索性借看酒意撒嬌,掩飾了心中的苦楚。

  偌大天下,芸芸眾生,他想要的不過是那一個而己,可那女人竟然把他趕出門……他拚死奮戰,快船趕回,只為了見到伊人一面,看到她展顏,笑,可她……竟趕他出門?!

  他又氣又怒,卻偏生不捨得拿她怎麼樣。

  聖懷璧氣悶的蜷縮回床角,側看身想睡了。

  聽見二皇兄關上窗戶,他閉著眼說道。「二哥,把窗戶開開,讓我透透氣,屋子裡太悶了……叫小謝來見我,我還有事和他說。」

  「小謝?我讓他先回你的玉甯宮了。」聖懷玥低聲提醒,「外面風冷,你又剛喝了酒,萬一吹了冷風會頭疼生病的。」

  「我哪有那麼嬌弱。」他翻身坐起,伸手去拉窗戶上的銅環,卻忽然被二皇兄從後面抱住輕斥。

  聖懷璧向來是個敏銳的人,雖然酒醉神傷,但是聖懷玥這一抱卻將他的酒意趕走了大半。他自小就混在宮中,後來又掌管雀靈苑,對於人們細微的身體反應和肢體接觸代表的意義特別敏感。

  他僵住一瞬,隨即笑道。「小時候二哥都不怎麼抱我,今天倒是抱了我好幾次。有二哥這樣的好哥哥,做弟弟的心裡真是踏實,看以後誰還敢欺負我!」

  聖懷玥的雙臂沒有鬆開,嘴唇貼著他的後頸,輕聲說。「四弟,你知道哥哥疼你,可不知道哥哥心中到底有多在意你,以後這上戰場的事情可千萬不要冒險去做了。太子想立威名,就讓他去,老三想立軍功,自然就要他身先士卒,可你這如花軟玉般矜貴的身子,哪裡受得了那刀槍劍戟的血腥殘暴!這回黑羽人沒有傷到你吧?身上有沒有傷?二哥幫你看看。」

  說看,一雙手竟摸進他的襟口。

  二皇兄的雙手貼到他肌朕上時,聖懷璧不禁打了個寒戰,含著一絲冷笑說。「二哥是覺得我醉得熱了,所以要幫我解熱?可這個解法若是讓父皇知道了,不知要怎麼大發雷霆了。」

  聖懷玥幽幽一笑,「父皇怎麼會生氣,他自己和令狐懷還不是不清不楚,他讓你掌管的雀靈苑又是做什麼用的,天下誰不知道?」

  「可是男寵就是男寵,你我可是貴為皇子,又是親兄弟……」

  「這樣不是才有意思?聖朝皇室之中,還未曾出過一對兄弟情侶吧?」聖懷玥說看手掌托住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過來幾分,自己的唇就顫抖著貼了上去。

  聖懷璧一皺眉,心中厭惡,伸手推開道。「二哥別鬧了,做弟弟的還沒醉到這麼糊塗的地步。」

  「這怎麼是糊塗,你在雀靈苑中這樣的糊塗事看的還少?只怕也沒少做。」聖懷玥向來清瘦得像個文弱書生,今天竟然力氣大得很,將他一把推倒在床上,伸手就扯他的衣服,一雙眼熱得通紅,雙唇懾懦看,「好弟弟,你知道哥哥忍了多少年才等到今天這一刻?你若體諒哥哥的癡情,今晚就不該推開我……如今你孤獨無依,正好配我的寂寞堪憐,既然是兄弟,更要骨肉相親。」

  聖懷玥也不知暗戀貪慕他多久了,今天正好有這個機會,便發了狠地露出本性,竟讓他一時無法掙脫。

  聖懷璧雖然對二皇兄這病態的愛戀吃了一驚,可是轉念一想,現在兄弟中可以為己所用的只剩下二哥一人了,若是今天徹底得罪了他,日後恐怕會對自己不利。可是眼看二哥越發的放肆,竟在他身上胡亂吻著,他的手腕都被抓得著實生疼,再讓二哥放縱下去,只怕今天自己就要栽在他手上了,

  就在他暗中曲起膝蓋,正準備給二皇兄一擊時,忽聽門外有太監扯看公鴨嗓喊道。「丞相大人,二殿下在休息,吩咐了不許別人打擾的……」

  緊接看就聽到令狐問君朗聲道。「令狐問君求見二殿下,請問四殿下是否在此?本相有急事找他,務必請他一見!」

  聖懷璧心頭一鬆,一片溫暖柔軟的潮水霎時湧了進來。沒想到關鍵時刻竟是令狐問君來救自己,眼見二皇兄一臉的惱羞成怒卻不得不鬆了手,他輕笑著翻身坐起,「我的師父又來煩我了,只怕明天還有什麼功課要我去做,今晚就不能陪二哥玩笑了,二哥恕罪。」

  他還沒下地,外面的令狐問君顯然己經等不及,嘩啦一下將房門推開,大步邁進,看到床上那衣衫不整、姿態暖昧的兄弟兩人,霎時愣住了。

  聖懷璧墉懶地斜睨著她,一貫地笑吟吟說。「丞相大人今天既不去港口給我接風洗塵,又不到御花園的夜宴為我慶功,現在巴巴地跑來做什麼?要罰弟子去讀書嗎?!

  令狐問君雖不知眼前是怎麼回事,但是聽他的語氣也知道他是在為聖懷玥掩飾,便順著他的意思板著臉道。「殿下剛剛回國,尚未和兵部交代清楚此戰的戰情細節,就忙著歌舞昇平了?本相等了殿下一夜都不見殿下的人影,現在只好親自來請殿下和我回去說個清楚。」

  他從床上下來,將凌亂的衣裳慢吞吞地重新穿戴好,然後才晃晃悠悠地出門,身子一歪,壓倒在她的身上,「我今天喝醉了,只怕自己走不了路,就麻煩丞相大人扶我一把吧。」

  她瞪看他,見他臉頰配紅,身上散發酒氣,但摸他的雙手卻冰涼如水,知道他是真的醉了,只好扶看他出了摘星殿。

  兩個人在路上竟沒有說一句話,就這樣一路返回玉甯宮,直到進了玉甯宮中他的寢殿,她剛將他扶坐在床沿上,他倒下的同時便順勢將她一扯,拉入了自己懷裡。

  令狐問君氣惱得低聲怒斥,「放手!這裡都是奴才,誰知道哪個是敵人的眼線!」

  「我的玉甯宮裡只有忠僕,沒有奸細,否則我早挖了他們的眼舌口鼻。」他的語氣冰冷,將她箍得很緊,然後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暴風驟雨般的攫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舌中立時都溢滿了梅子酒的清香,雖然生氣,但是她一路提心吊膽地,最怕的就是他遭遇不測,如今見他還有力氣和自己胡鬧,猜他應無大礙,一顆心也暫時放下一半。

  她伸手推推他的胸膛,兩人的身子雖然稍稍分開一點但他立刻墮眉道。「不許推開我。剛剛二哥輕薄我,我這身上都是他的味道,討厭死了!」

  她的神情僵住,回想剛才的情形,本來這件事盤繞心口不好問他,沒想到他竟然自己說出來了。

  雖然聖朝盛行男風,但是皇子之間做這種事依然是不容於世的。她想了一下,皺眉說。「還不是你妖魅惑人,好好的二殿下都被你帶壞了。」

  他氣得斥責道。「我怎麼算得上妖魅惑人?我妖魅誰了?迷惑誰了?二哥他自己行為不檢點,對我不規矩,你還不向著我說話,竟然怪我?你做人就是這樣顛倒黑白,每每我做的對,你偏要說我有錯!我若真的妖魅惑人,第一個惑的就是你!我惑人的本事你還沒有見識過,要不要嘗嘗我的手段?」

  令狐問君素來知道他的手段,忙將神情一斂,「又來惹我生氣!我有正事找你,事關你的生死大事,你給我坐到一邊去好好聽看!」

  聖懷璧盯著她看了一陣,哼道。「好,看在你今天也算是救我一命的分上,讓你嘮叨嘮叨。」

  令狐問君正視著這張年輕俊美,卻讓她捉摸不透的臉。她曾一直以為聖懷璧是幾位皇子中最無賴不講理卻也是最沒心機的人,事實證明她錯了。在外遊歷這麼久,她也算是見過了不少世面,可從沒有一個人能將自己的本來面目藏得像他這樣深。

  聖皇要將聖朝的江山都托付給他,這件事在不久前說給她聽時,她根本不相信,但現在,她忽然信了。除了聖懷璧,還有誰有能力外攘強敵,內平亂政?這個大男孩,早己在所有人毫無防範之時,一步步成為最靠近聖朝皇權的王者。

  這樣的他,讓她恐俱,讓她陌生,更讓她情不自禁地為他擔憂牽掛。

  「還記得斷我手指的那兩名刺客嗎?」

  她將手掌舉起,那斷掉的指節一直是聖懷璧心中的隱痛,驟然看到那處殘缺,他情不自禁地一把將她的手握住,皺眉道。「當然記得,提起這事做什麼?你有刺客的下落了?」

  「算是吧。」她點點頭,「我派人去查過了,這兩人原本是邱朕東的手下。邱朕東你應該知道吧?他是兵部的人,但聽說和太子暗中往來,那兩名刺客是他家的武師,在我遇刺之後這兩人下落不明,只怕不是逃了,就是己經被處死。」
  
      聖懷璧眉頭深鎖。這些事情他早己知道,只是一直沒有告訴她,如今她竟然也查出來了?

  他想了想,笑道。「好啊,有了線索就好查了,回頭交給令狐衛去辦吧。」

  「你難道沒聽出這事情的嚴重性嗎?」她比心忡忡地瞪著他,「你就沒有想過,那兩人為何會對我痛下殺手?邱朕東與我無冤無仇,太子就算討厭我,也沒有必要非殺了我不可。」

  聖懷璧望看她,知道她己經明白了那件事,但他不想馬上說破,依舊笑道。「就算太子哥哥和邱朕東有勾結,也不代表這件事就和太子一定有關,你的推論並不成立。當然,那兩人重傷了你,我是必然不會饒過他們的。既然有了線索,就算是死人我也會把他們給你挖出來,替你報仇雪恨……」

  「若對方要殺的人其實不是我呢?」她緊咬著唇,「我思來想去,只伯對方的目標是你而不是我。」

  他沉默片刻,問道。「為何認為是我?」

  「因為你是聖皇心中屬意的皇位繼承人,你比我更有可殺的理由。」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13 12:11 AM

第二十二章

  她一字一頓,字字如敲金石,他望著她堅定而盛滿憂慮的眼,心中一歎—這皇權之爭到底是將她硬生生地牽扯進來了!

  聖懷璧握著那只斷了指的手,摩攀良久後,柔聲說。「我害你斷了一指,所以我拿自己的一生來還你,不知道能不能還清?」

  她一震,倏然間明白自己又被他瞞了一件天大的事。她憤而將手抽出來,質問道。「原來這件事你早己心中有數?」

  若非他早己洞悉背後主使,怎麼會表現得如此鎮定從容,瞭然於胸?可恨的是,自始至終他卻不曾和自己透露過半個字。

  「你知道自己的勁敵是太子,為何不說?」她柳眉倒豎,氣得手指都在顫抖,「若太子暗中對你不利,我又不知道內情,到時真的出了意外,誰來承擔責任?」

  他一把抱住她,柔聲回道。「我不告訴你,先是因為我們不熟,後來是不想讓你擔心。深宮之中為了這浩蕩皇權,兄弟閱牆、互相傾軋己經夠讓人寒心了,父皇聽了你父親的話召你回來,是因為你父親力主你心地坦白清明猶如明鏡,可以成為這聖朝的一股清流,我怕把你扯進這鯉凝事情,讓你為難……」

  「胡扯!」她聽得不耐煩,怒目而視,「你這番話既不合情也不合理。論道理,我是聖朝丞相,要想穩定聖朝甚至是三國,朝中內亂的根由我都不知道,你要我如何放開手去做事?

  「論情……你沒完沒了地糾纏我,卻只是報喜不報憂,逼著我以為你是可以托付終身的對象,結果你外有強敵,命在一線高懸。明日你若被人害死了,你從我這裡巧取豪奪的那些感情,也都讓我白扔了嗎?若你真是這樣想的,那你真是自私冷酷到了極點!你這樣的人,我也不必再為你操心費事,明日一早我就呈交丞相大印,掛冠歸隱,再不理你這些鯉凝事情!」

  她素來沉穩寡言,偶一為之的雷霆之怒,張口竟是滔滔不絕,聽得聖懷璧都不禁愣住。

  她站起身幾步來到桌前,端起茶壺大概是想喝茶,可是因為他幾日沒有回宮了,茶壺都是空的,她一腔憤懣無法發洩出來,順手將茶壺摔到地上。

  倏然之間,房門之外,院落之內,十一數條黑影翩然落下,齊齊拜倒說道。「聽候殿下吩咐!」

  這下換令狐問君愣住了。

  聖懷璧悠然一笑,踱步到門前,揮掃一擺,「沒事,是丞相失手打翻了茶壺,你們退下吧。」

  那十幾條黑影一聲令下同時四教開來,又不知道藏身何處了。

  令狐問君這才發現,原來他的周圍竟隨時埋伏看這麼多的人手保護看他。

  聖懷璧聳聳肩,「這些人都是父皇安排的,依我的意思,原不必這麼勞師動眾地保護我,但是自你出事之後,父皇怕我這邊也出事,非要把他最精銳的殺手營調配到我這裡來。這些人不說以一當百,也可以以一當十,所以環些尋常武師背定是近不了我的身的。」

  「你……你就當著這麼多人……她想起剛才兩人在房中的親密動作,那時門窗都沒有關好,只怕也都被人看了去,一想到這裡就尷尬羞憤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聖懷璧看出她的心思,笑看反手將門一關,一手攬她入懷,「這下子別人就看不見了。」

  他雙臂環住她的腰,輕聲又說。「既然外敵強大,我們就不要再鬧彆扭了好不好?我九死一生地回來,總算是救了聖朝蒼生,可卻被你痛罵了一頓,到現在你都不和我說句恭喜,起碼也該說句『想你』吧?」

  她抬頭望著他的笑臉,想像他在海上經歷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戰,雖然氣他輕易屠殺了三千多名戰俘,做下如此殘忍冷酷的罪孽,但是正如他所說的,眼下強敵環伺,她必須要多分些心思幫他對付這些敵人,以免像今晚這種讓她擔心的事情再度發生。

  況且,黑羽和太子這兩大對頭己經夠讓她頭疼的了,現在莫名其妙還多了一個二皇子。聖陣確今日所做之事又意味看什麼?他若是真心喜歡聖懷璧,那他與自已豈不成了清敵?這又是一柱麻煩。

  她越想眉心就堆整得越緊,當日回朝時,她便知道必定有千難萬難在等看自已,只是再千算萬算,終究算不到會有一個聖懷璧闖入心裡,擾亂她的心神,將她的人生攪得天翻地覆。

  若不是聖皇屬意於他,也許自己還不會被召回聖都。可能在聖皇心中,讓任何一個人做為聖懷璧日後的左右手,都不如自已深信的寵臣之女更讓他放心。

  若沒有他,她也許還在玉陽的田閱插秧,也許在黑羽的海上練兵,也許在金城的礦場冶煉,雖然都是苦活累活,但是心不會有現在這般累。

  都是因為他,眼前這個男人—聖懷璧,他帶給自己這樣無窮無盡的煩惱。

  只是這煩惱背後,亦有一絲溫柔的甜蜜讓她貪戀渴望,對那些麻煩困擾也漸漸變得甘之如怡。

  都是因為這個男人啊……

  第二天早朝散後,聖皇將聖懷璧和令狐問君單獨叫到御書房問話。

  「昨夜的夜宴聽說太子灌了你不少酒?」聖皇看著兩人,將目光落到聖懷璧身上。「你現在心中該有覺悟,自此事之後,他不會少找你麻煩,這一戰的結果,你的鋒芒想藏也藏不住,兵部的重擔日後也要落在你身上了。」

  他神情冷肅道。「三哥的傷勢這麼重,讓我接手兵部,只怕兵部眾人不會服氣。」

  「你立下這次大功,兵部之人必然服氣,誰要是敢說三道四,讓他到朕面前來二朕會給他一個交代,但朕不信有人會有這樣的膽子。」聖皇語氣強硬,顯然此事己在他心中盤旋多日,早有定奪了。

  聖皇又看向令狐問君,「前次朕和你說過,要你幫他守著江山,過了這幾天,可想清楚了?」

  「微臣想清楚了。」令狐問君的神色己經比那日沉穩鎮定,「所以微臣想先問清陛下一件事。」

  「你說。」

  「陛下準備如何安排太子殿下的去處?」

  令狐問君的第一句話就問得如此尖銳,聖皇幽幽望看她,好半晌才歎道。「你問到了朕心中的痛處。若非優柔寡斷,惦念父子之情,此事也不會讓朕如此騎虎難下。」

  「陛下心中既然認定四殿下是未來的皇位繼承人,而前面又有太子名正言順,陛下必然要先裁撤太子,才能讓四殿下上位。可太子畢竟無重罪在身,貿然廢太子必然會引起滿朝喧嘩,太子門人也不會服氣,到時候就會給四殿下造成非常棘手的麻煩。」

  「重罪並非沒有。」聖懷璧冷冷道。「他派人企圖刺殺我,便己經是重罪了。就算這件事沒有人證物證,那麼此次三哥為何會輸得如此淒慘?敵軍與我方難道就沒有暗中勾結嗎?」

  令狐問君震驚地看著他,「四殿下,這話只是猜測,不宜在陛下面前隨便講出。你懷疑太子通敵?可有證據?」

  「證據,自然會有。」聖懷璧喃著那絲冷笑,凝望著聖皇,「只要父皇給我特許,准我去查,很快就能得到情報,但我怕父皇狠不下這個心。」

  聖皇沉吟片刻,「兵部那邊還有不少事情要你們打理,太子之事可以先暫放一邊。你們不要逼朕做決定,懷璟雖然有種種不是,但他和懷璧一樣都是朕的骨肉,朕不想把事情做絕。」他又看了一眼四皇子,「你也要記得朕的這句話。」

  「是。」聖懷璧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但神色卻是極為不屑。

  出了御書房,令狐問君問他,「看來兵部要交給你了,你剛剛說的到底是猜測還是有證據?」

  「先從邱朕東身上下手,既然他是太子放在兵部的細作,他身上自然可以查出不少事。」

  聖懷璧的語氣中流露出的森寒殺氣讓她渾身一顫。

  黑羽俘虜被海祭之事,兩人自爭吵之後便沒有再提及,這似是兩人之間的禁忌,無法輕易觸及,但是他剛才的這句話又讓她不得不想起,他在面對外敵時可以做到何等的狠辣無情。

  「無論如何,你要殺誰,先與我商量之後再做。」她壓低聲音,說出自己的底線。

  他笑道。「師父說的話,弟子怎敢不聽?」

  「其實你從未聽過我的話。」她輕歎看低語,「走吧,現在去兵部,諸位大人都在那裡等我們呢。」

  聖懷璧此時眼角餘光一掃,看到一人正從側門走來,他微微揚起了下巴,主動出聲招呼,「二哥。」

  聖懷玥一眼看到他們,神情尷尬地向兩人點點頭,避開他的眼神,就直接去了御書房。

  令狐問君悄聲道。「我以為你再面對他會不好意思。」

  「要不好意思的是他,為何是我?再說,我現在也不想和他搞僵,日後還有不少要倚重他的地方。」聖懷璧笑看和她並肩前行令狐問君遲疑看問。「倘若改日他再有所舉動呢?」

  他湊近她耳邊說。「那你就再來一次英雄救美。」

  秀眉一蹙,她情不自禁地呸了一聲。

  聖懷璧和令狐問君朕袂走進兵部的時候,兵部中的大小官員正擠在一起不知在討論什麼,人人神色凝重,似是出了大事。

  「怎麼了?」令狐問君揚聲問。

  兵部尚書肖怡然這才發現他們,連忙走過來行禮,沉聲稟告,「員外郎邱朕東昨晚突然被人殺死在家中,家人今早發現後報了案,現在刑部和九門總督那裡應該也都知道了。」

  聖懷璧和令狐問君對視一眼,彼此都心如明鏡。

  他輕哼道。「下手倒快。」

  肖怡然敏感地看看兩人,「四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令狐問君拉了聖懷璧一把,對兵部尚書使了個眼色,「咱們後堂說話吧。」

  進了後堂,他大刺刺地坐在三哥原來常坐的那把交椅上,問道。「此次三哥出海作戰,為何會大敗而歸,尚書大人是否己經釐清敗因了?」

  肖怡然一征,沒想到四皇子開口問的是此事,略微沉吟後回答,「眾人都覺得敗因有三。一是因為黑羽驟然來犯,我方準備不足,二是因為我方久己疏於海戰,的確處於下風,三是輕視了敵軍之將黑羽定海的作戰能力—」

  「這些並非關鍵根由。」聖懷璧打斷他的話,冷冷地說。「尚書大人應該還未看過三哥那一戰的戰程紀錄,上面明明白白記著三哥出兵之後,有人從背後伏擊他,而且目標直指主戰船。你知道三哥作戰的風格,素來不會輕易讓人知道主戰船是哪一條,若非有奸細出賣,黑羽定海怎麼可能那麼快就得知三哥的所在位置?」

  「果然有奸細?」肖怡然氣得鬚髮顫抖,看向令狐問君,「丞相大人前幾日也和我說過懷疑有奸細,但是我們都沒有確鑿的證據啊。」

  「這證據現在有了,但也不過是個死證據。」聖懷璧冰冷的聲音意有所指。

  他立刻明白,驚訝道。「殿下難道認為那死了的邱朕東就是奸細?可是……邱朕東在兵部任職多年,素來沒有什麼差錯啊。」

  「老尚書您大概是糊塗了,這奸細的臉上難道還會刻著字不成?」聖懷璧滿是不屑地扯動看嘴角,「您不會忘記前些日子丞相遇刺那件大事吧?我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此事與邱朕東有關。現在您再想想,為何我得勝回來,這邱朕東就突然死了?顯然是有人殺人滅口。」



第二十三章

  肖怡然拍案而起,怒聲道。「這幕後主使到底是誰?先刺殺丞相,又害了我們三殿下!四殿下您說出此人名字,老臣願拚得身家性命不要,親手去取此人的項上人頭!」

  令狐問君暗中擔心,怕聖懷璧萬一說出太子,這六部就真的要大亂了。

  然而她才剛要開口,卻見他轉而一笑,拍看兵部尚書的肩膀說。「老尚書真是年紀越大脾氣越火爆,我若確知了那幕後主使是誰,還來和你說做什麼?直接去稟報父皇不就好了。

  「此人陰險狡詐,躲在幕後,一時難以查清,我己經讓令狐衛去查了,您就放心了吧,一有結果,我必然先來告知您。眼下兵部中三哥傷勢沉重,己經不能主事,好在還有您在,現在雖然暫時休戰,但對方未必不會捲土重來,這幾日還要勞煩尚書大人多多費心了。」

  肖怡然鄭重地躬身表示,「這一戰多虧四殿下神機妙算,將這幫狼子野心的黑羽人擊退,若是陛下讓四殿下到兵部主事,我等必然全力擁戴,絕無二心!」

  聖懷璧像是有些動容,垂下頭去掩飾他眼角閃爍的淚光,輕聲道。「自小三哥最疼我,兵部永遠是他的,我不會雞占鵲巢。不管父皇日後如何安排,我只盼著三哥能早點好起來,重掌兵部,也就不枉我這個做弟弟的替他浴血奮戰,報此大仇了。」

  令狐問君自始至終只是默默看著他們兩人說話,不管聖懷璧的熱淚盈眶是真是假,她知道他在兵部這邊己經順利的收攏人心,不得不欽佩他。

  兵部這些人是六部之中最不容易馴服的一批,文官們自視甚高,武將們仗看自己有軍功兵權,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以前只有三皇子可以鎮得住,連太子他們都不放在眼裡。

  聖皇想讓聖懷璧取代太子,得到兵部的支持與認同會是很大的幫助,說起來黑羽的發兵雖然可恨可惡,但也的確給了他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聖懷璧未曾辜負聖皇這些年的苦心栽培,當機會來臨時他亦善於把握,以弱勝強,巧退重兵,贏得了自己在兵部的民心,將三皇子取代得順成章,合清合理。

  等聖皇的旨意一下,他入主兵部之時,兵部自然不會再有反對之聲。

  果不其然,聖皇的旨意很快下達了。區為三皇子重傷,不能理事,所以兵部的主事權除兵部尚書肖怡然之外,另由四皇子聖懷璧一同協理統攝。

  這道旨意是滿朝文武既出乎意料又在清理之中的事情。

  其實六部各有各的尚書本來就夠用了,但聖皇這些年為了緞鏈兩位皇子,先後將太子和三皇子安抖濃戶部和兵部主事,兩人各恃一方霸權,互不買帳,早己是朝電人人皆知的秘密了。

  如今三皇子醫傷黯然下台,上台的是之前在朝中從不顯山露水,如今一朝才驚動天下的四皇子聖懷璧,誰也不知道這朝內風向又會變成什麼樣了。

  眾人只能屏息等待,靜觀其變。

  雖然旨意上是讓聖懷璧協理兵部,但是他自接旨之後,卻很少到兵部去,更多時候還是畜在了他的舊轄之所。雀靈苑。

  肖怡然幾次去找令狐問君,希望她勸勸聖懷璧直接到兵部理事,也免得下面的人每天還要在兩處之間往返傳遞公文,她只是笑著回答,「四殿下在雀靈苑更自在些,就讓他在那邊吧。他心中潔念著三殿下的傷勢和兄弟之清,既然己經說了不會塢占鵲巢,他不到兵部大概也是這個原因。」

  這理由冠冕堂皇,肖怡然聽了也說不出什麼不對,反而還感慨兩位皇子兄弟情深。其實令狐問君心裡清楚,聖懷璧之所以這樣做,無非是為了掩人耳目,尤其是讓太子對他入主兵部的忌憚稍稍減少幾分。

  她並不喜歡雀靈苑這個地方,但是她知道聖懷璧現在比以前忙了許多,她也不想讓外人知道兩人的關係,所以為了不引人注目,她只偶爾到雀靈苑來找他商議事情,商議完了立刻就走。

  今天她來得晚了些,天邊的夕陽都己經泛紅,一進雀靈芡的朱紅大門,就聽到裡面傳出絲竹管弦之聲,還有很尖細柔媚的嗓子在辛呀呀地唱著那妖媚古詞—

  「蜀錦地衣絲步障,屈曲迴廊,靜夜閒尋訪。玉砌雕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旋覆熏爐溫斗帳,玉樹瓊枝,迤邐相偎傍。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繡被翻紅」

  她聽得皺眉,正好聽到聖懷璧高聲說道。「這最後一句唱的不對,酒力漸濃春思蕩這一句,『春思蕩』三個字要唱得餘韻悠長,而那句鴛鴦繡被翻紅浪卻不要唱得這麼淫賤似的,想那鴛鴦帳裡,海棠春色,交頸而眠是何其旖旎的事情,你只要拋個媚眼給那些貴人們,她們的骨頭就酥了,可你若把自已擺在這麼輕賤的位置,倒讓人家看妖了你。要知道對待女人,欲擒故縱、若即若離是最高段的,她們若被你引逗得上了鉤,什麼矜持和驕傲就都顧不得了。」

  她越聽越聽不下去,真想轉身就走。

  恰好他的貼身侍從小謝一眼看到她,咳嗽了一聲提醒斜躺在軟榻上的主子,「丞相大人來了。」

  聖懷璧眼如春波,橫掃一眼過去,看到令狐問君鐵青著臉色,便笑看揮手道。「你們先退下吧,丞相大人又來煩我了。」

  偌大的大堂內,很快就走了個千淨,小謝也識時務地退下去了。

  令狐問君僵硬地站在他對面,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對應付女人很有經驗啊。」

  他那漫不經心的一張臉霎時變得百花盛開,伸過手來拉住她的手,妖聲說。「我向來就是趙括,只會紙上談兵的,沒有你想的那麼『身經百戰』,你試一試便知曉。」

  她甩脫他的手,冷冷道。「殿下對付我便是這樣若即若離、欲擒故縱的吧,真是好手段。我今日來是有正事,殿下的那些手段還是收起來的好。」

  「我對你哪裡是若即若離、欲擒故縱?根本是趕看巴結、百般討好才對啊。」他嬉笑看非要在她耳垂上輕咬一口才肯罷休。

  「近日一直沒有收到玉陽的信,你不覺得奇怪嗎?」她被他按在一旁的椅子上,好不容易才推開那張對她不規矩的臉,正色問道。

  「玉陽做事向來溫吞似水,你要他們回信,只怕他們還得要措詞個三四天才會落筆呢。」他淺笑看,依舊是漫不經心的樣子。

  令狐問君盯著他,「四殿下在我面前說話請正經些,你心中明明不是這麼想的,若你對我還要有所隱病,要我如何輔佐你日後一統四海?」

  他拉過一把凳子坐在她對面,雙手握看她的手,臉上笑容因她的喝斥而絲絲收起。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之前我出征,你讓玉陽出兵幫我,但是他們遲遲沒有動作,雖然後來是派了船來,但當時我大戰結束,他們也沒有正式參戰就縮了回去。玉陽那邊的態度暖昧不明,你」泊他們也被黑羽拉了過去,對不對?」

  她的臉色這時方才緩和些,「玉陽王室一脈單傳己經三代,這一代的玉陽王和太子據說身體都不好,也許對他們來說,惜命要緊,但是玉陽王和我們令狐家也算是姻親關係,且不說當年四國簽下的協議玉陽應要遵守,就論這親緣關係,他們也不能坐視黑羽如此欺負聖朝。」

  聖懷璧笑道。「你說的是當初令狐一族有位被封為公主的絕代佳人嫁到玉陽去當王后的事情吧?那要這樣說,我們聖家也是他們的媒人,玉陽就更該向看我們才對了。」

  「但是從你出征到現在,一轉眼半個月都過去了,玉陽卻遲遲沒有回覆我之前送去的信函,送信的使者們根本見不到玉陽王,之前安插在玉陽境內的探子也沒有可用的消息傳回,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二黑羽的戰船敗退之後,據說也沒有回國,而是留在公海上,顯然還有所圖謀。」

  他笑吟吟地用食指在她嘴角摩擎,「這件事我其實知道一些消息,你要不要聽?」

  令狐問君訝異地看著他,「難道你在玉陽安排了細作?」

  他回眸看著自己的雀靈苑,很是得意地低聲道。「你說我這雀靈苑是做什麼的?難道你以為我這裡真的就是調養男寵的教習之所嗎?」

  她震動地看著他的笑顏,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種可能,立即脫口問。「莫非這裡的男寵都是細作?」

  「差不多吧,除了我之外。」他以食指點看自己的鼻尖,又笑道。「不過我現在就專門伺候你一人,也可以說是個男寵了。」

  她沒有心思回應他的調笑,只是驟然聽說這個秘密之後,說不出是興奮還是憂慮,急問。「你這裡有多少人己經被安插潛入到朝內大臣府上?」

  他揚眉想了想,似是在心中計算了一番,然後才說。「大約三十一、二人吧。」

  令狐問君又倒抽一口冷氣。

  三十一、二人,這個數字當然不算大,但是對於滿朝文武百官來說,若有三十一、二個細作安排在他們身邊,這數字就足以驚人了,因為這代表著朝中最重要的朝臣的一言一行,都己被聖懷璧掌控在手中,這份刺探消息的能力,就是兵部、刑部甚至九門總督都做不到。

  「設置這個雀靈苑,原本就是為了幫你培植細作的?」她想通這一點,又忍不住佩服起聖皇的心思深沉。

  旁人都以為這雀靈苑是聖皇為自己喜好男風所設置的,人人都知道雀靈苑裡的是男寵,有誰會把這裡當回事?

  「父皇說,在平民百姓那裡,最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經常出沒的地方是秦樓楚館,天子若想掌握群臣動向,便也要有這麼一個地方,所以才有了這雀靈苑。」

  聽了他的解釋,令狐問君深吸了口長氣道。「有了這雀靈苑,你無疑擁有數萬精兵,朝中如此盛行男風,這些人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在自掘墳墓。!

  「他們若沒有異動,男寵就只是男寵,他們若要對皇朝不利,男寵就是插在他們心口的一把尖刀,自然會讓他們痛一痛了。」

  他無聲地笑,卻笑得她心裡發毛,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就不怕這些人之中有人對監視的對象動了真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暴露了雀靈苑的秘密?」

  他微笑道。「我指派給他們的工作大多只是監視,搜羅注意那些人的言行舉動,並不是殺人,所以他們心中不會有什麼糾結和掙扎。更何沉,我教他們的第一件事,就是絕對不能對監視對像動了心,他們每個人的背後都還有別人監視看,這個組織的複雜龐大,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並不是你想的那麼單純。」

  令狐問君聽得心頭又是一沉。她以前從來也想不到朝中竟然還有這樣一股可怕的勢力在暗中蟄伏,若非這組織的幕後首腦是聖懷璧,則她就又多了一個強勁的對手,真的要疲於應付了。

  她輕歎了口氣,拉回到剛才的話題。「玉陽到底出了什麼事?」

  聖懷璧慢條斯理地回答,「這是一名潛入玉陽的細作傳回來的消息,據聞是玉陽的太子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玉陽王無心管理國事,連這一場聖朝與黑羽的大戰都躲看不管,所以之前派去的信使才會連玉陽王的面都見不到,後來會出兵,應該是你的信催得急了,他才裝模作樣的派了幾艘船來,若是他們的太子死了,這玉陽恐怕馬上就要先亂起來了。」



第二十四章

  令狐問君思付看沒說話。如果玉陽真是遭遇這樣的變故,那也是聖朝所不樂見的。一朝皇帝最怕的是什麼,就是後繼無人,多少皇朝,多少國家,為了一個皇位繼承權鬧得天翻地覆,眼下的聖朝也正面臨這樣的危機,若再加上玉陽內亂……

  「我知道你又在想什麼,」他笑咪咪地扶看她的肩膀,「你又想去玉陽走一趟,對不對?」

  她再度驚詫地瞪著他,「讀心術也是你們雀靈苑必須練就的一門功課嗎?」

  他那精緻秀美的五官在她面前向來不吝惜展現艷驚四方的笑容,他湊在她的紅唇前輕輕嗅著她的香氣,一隻手就在她的下巴上揉摸著,「雀靈苑最先要學的,是如何討好監視對象,而這讀心術則是討好對方的前提。若連一個人的心思都猜不中,又該如何討好?但是,我的恩師丞相大人,你不能每次都逼看自己身先士卒吧,去了一趟金城,還要再去玉陽,你若走了,誰替我盯看太子?難道又要把我丟給二哥欺負嗎?」

  令狐問君斜晚著他的俊容,鄙夷地冷哼道。「你若不想被人欺負,自然有你的手段避開。他們有誰真正是你的對手?現在若還有人把你當作柔弱可欺的綿羊,那才真的是傻子了。」

  「你這話還真和太子不謀而合了,那天他在御花園威脅二哥說我絕不是小綿羊,終有一天會把他們都生吞活剝地吃進肚子裡。哼,可是誰要吃他們那副臭皮囊,我想生吞活剝的只有你一個。」

  他欺身而上,整個人將坐在椅子中的她壓得密密實實,也將那香軟的紅唇採擷到自己的口中。

  她如常地掙扎了幾下,雖然被他偷襲了無數次,但每次都還是被輕易得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反抗越來越微弱,還是接受得越來越順理成章?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他在她唇上逗留,引得她呼吸不暢,不耐煩地說。「你一天到晚那麼多話,誰知道你指的是哪句。」

  他笑嘻嘻道。「當初我說你必然還是個處子,要給你送一名床伴暖身又暖心啊,眼下你眼前的我算不算得上風華無雙?為你暖床該夠格了吧!」

  令狐問君嚇了一跳,推開他從椅中一躍而起,明明紅透了臉,還是強自鎮定地轉開話題,!玉陽那邊若有新的消息,你一定要立刻告訴我。」

  聖懷璧拉著她的手,仰著臉笑道。「瞧把你嚇的,伯我現在就把你抱上龍床嗎?」

  她冷笑一聲,「又不是皇帝,你哪來的龍床。」

  「若我有朝一日成了皇帝,你敢不敢睡我的龍床?」

  他嘴角的笑意掩不住眼中熾熱的專注和認真,看得令狐問君心裡激盪不己,連忙避開那火辣辣的眼神說。「少胡說八道了,好好做你的事情。陛下這麼仰仗信賴你,你若是做錯一件事,後面等看抓你小辮子的人可多呢。」

  他笑著回應,「我知道師父盼著我好,弟子不會辜負您的期望。只是我這些天這麼勞累,也不見您給弟子一點嘉獎。」

  「你這裡吃穿不愁,還要什麼嘉獎?我能給得起的,都是殿下有的了,殿下也不會希罕從我這裡得什麼綵頭。」她左甩右甩,卻甩不開他的手,於是慎怒道。「快放手!我還有事,不能在你這裡停留太久。」

  他拉看她的手不放,另一手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套在了她的斷指上,「師父心中沒有弟子,可弟子的心中卻是有師父的。這是我送師父的薄禮,請師父務必收下。」

  她困惑地低頭看—原來在她手指上套看的是一個金色的指套,尺寸剛好吻合在斷指處,乍然一看,彷彿她的那根手指變成了金色。

  「我知道你不在意美醜,只是每次看到你這指頭短了一截,我心裡就難受得很,所以叫人打造一個指套給你,天冷時若要戴手套,這根手指也不會空蕩蕩的。」他溫柔地托起她的手掌,像孩子獻寶似的問她,「怎麼樣,現在看起來是不是也順眼多了?只可惜長不回原來那個樣子了……不過沒關係,好在我也不嫌棄。」

  她沒想到他會想得這樣周到,連她要戴手套時斷指會不方便都考慮到了,他的溫柔低語更如春風化雨一般注入心田,只是他最後的一句話又逗得她莞爾一笑,「總是沒幾句正經話。」

  他似是忽然想起一事,起身望著她道。「有句話我好像還沒和你說過。」

  「什麼?」她隨口問。

  他粲然一笑,「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你呢?」

  令狐問君怔住。這樣驚天動地的話,他怎麼就這樣毫不矯飾的就說出來了?要她怎麼回答?

  「你只要告訴我說,你喜不喜歡我就好。」他摟過她的纖腰,挺秀的鼻尖抵著她的額頭,輕聲呢喃,「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說,沒關係,我若是吻你時你不躲開,我就當你答覆我了。」

  他話語稍一停滯,便覆上她的紅唇,一如每次都能感受到的美好般,清冷的香氣像梅子酒一樣清清淺淺地注入他的心,若是一飲而盡便會有飄飄然的醉意,他最愛在她唇上攫取這種氣息,甚至喜歡她的輕顫和推拒。

  征服四海的鴻圖大計或許說起來可以激盪人心,但是贏得眼前這顆美人心才是他真真正正最渴慕的願望。

  令狐問君沒有躲開,然而即使她想躲,他也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因為她,注定是他的女人!

  聖懷璧身邊的那個小謝,對令狐問君來說一直像個謎,她始終不知道小謝的全名,也只跟看他「小謝小謝」的叫。

  有一次她忍不住問。「小謝到底叫什麼名字?」

  他聳聳肩,「我也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她不信。

  「他自小就跟看我,但卻不是聖朝人,他其實是黑羽人,父親早亡,母親帶看他一路逃難到聖朝來,最後病死在路上。恰好我出宮去玩,遇到了快餓死的他正縮在宮牆一角,我叫太監拿了一匣子點心給他吃,他狼吞虎嚥地吃完後就跟著我了。他對過往的事情不記得多少,只記得自己姓謝,於是我就叫他小謝,以後也忘了給他取名,就這樣一直叫下來了。」

  「就這麼簡單?你就這樣把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收在身邊?」令狐問君不可思議的問道。

  「一個人對我忠不忠,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自九歲起跟看我,眼中就只有我一個主子,我練武時他就是陪練,我讀書時他是陪讀,這雀靈苑內我是一苑之主,他也算得上一人之下、百人之上了。你可不要小看他,他的武功好得很,做事又機警,我一直想把他調派去給你用。」

  「我不要。」她立刻拒絕,「他是你的人,還是應當跟著你。」

  聖懷璧眼珠轉轉,笑道。「其實我也不大放心,雖然他沒有我這樣的美貌,但是到底也有些姿色,朝內不少王公親貴的夫人和小姐都暗中傾慕他呢。將這樣一個人長期安插在你身邊,日後怕是會成了我的威脅。」

  「不知道你是低估了自己,還是高估了他。」她哼笑一聲。

  此時兩人是在丞相府,這幾日他們一直在處理和黑羽之戰結束後的後續之事,太子那邊倒是出奇的平靜,沒有給他們找什麼麻煩,不知道是暫時的倡旗息鼓還是在尋找時機。

  「太子肯定想從我身上找出破綻,逼迫父皇把我從兵部裁撤出來,所以我要更加小心。問君,我倒有個想法。」

  他極少直呼她的名字,每次這樣一叫,她心裡的不安就不斷擴大,知道必然有不好的事情要從他口中說出。

  見她如此緊張,聖懷璧不禁笑道。「我又不是要謀朝篡位,看你緊張的樣子,在伯什麼?我只是在想,既然你要去玉陽,不如我也和你同行好了,這樣可以暫時避開太子的怨恨,又能就近瞭解玉陽的情形,幫你出謀劃策啊。」

  令狐問君想了半晌,說道。「陛下只怕不會答應你和我同行吧,你剛剛接掌兵部,諸事繁忙,又要在朝中確立威信地位,這時候若去了玉陽,遠離朝堂,豈不是將你好不容易建立的名聲又都拱手送回去了?」

  「未必。我和你去金城那次是掩人耳目去的,這一回,咱們依舊寸削肖進入玉陽,將那邊的情形打探清楚之後,想辦法逼著玉陽王定下一份新的同盟契約。待契約到手,就如同你從金城要到那五十萬兩銀子一般,為你我日後攜手同理江山鋪路。這些日子,朝內有父皇主持大事,兵部又有肖怡然看看,我在與不在其實都不重要,我若避開了,太子的心也可以暫時放一放。」

  他說的句句在理,但令狐問君心中總是不安。「你現在己經不同於前次和我去金城了,那次沒有人在意你的一舉一動,你稱病縮在雀靈苑,也不會有人來查你。可現在,只怕一朝三國中的人都知道這一仗是你打勝的了,不要說黑羽會將你視作眼中釘,就是玉陽國也會對你的身份有所忌憚畏懼。你貿然和我同行,倒會給我帶來麻煩。」

  他卻早己有了主意,「戰場之上,敵軍沒人見過我的真面目,玉陽國更是沒有一人認得我,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我是誰?」

  她望著他那張一臉堅定果決的俊容,「看來你早己算計好了,這回又要匿名和我同行嗎?」

  他額首表示,「嗯,就按照上次的說詞,說我是你的護衛就好了,這樣不是可以省去許多麻煩?」

  他的一番話真的打動了令狐問君,思來想去,帶他同行玉陽也未嘗不可。這樣一來可以讓朝中暫時太平一陣,二來也是給他多一個歷練的機會,三來……自己身邊有了他相伴,這一路應該不會寂寞。

  於公於私,她似乎再沒有了拒絕他的藉口。

  第二日,她將自己想私訪玉陽的決定告訴了聖皇,而聖懷璧要同行前往的意思她也一併說了。

  聖皇聽後笑道。「這孩子,現在到哪裡都要追看你了。問君,你這個太傅當得很辛苦吧?」

  她心中有鬼,自己的這份辛苦又豈敢和聖皇說,只得含含糊糊地回話,「四殿下天資聰穎,實乃不世出的奇才,微臣才疏學淺,真的無從教起。」

  聖皇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反對的話,只是讓他們這一路務必小心,就算是輕車簡從,該帶的還是要帶,又將太醫院的太醫和御膳房的廚子撥了幾人給他們,並且另選了十餘名禁衛軍中的精銳與他們同行。

  令狐問君苦笑地聽看聖皇的這一番周到安排,心中想。聖皇到底是疼愛小兒子,生怕出這趟遠門會累壞了聖懷璧似的,可那傢伙……那麼講究排場安逸,哪裡會累到!

  他們兩人同時要離開聖都,自然不能做得太張揚,令狐問君以巡視海防為名先出聖都,聖懷璧則被聖皇以「收斂玩性、潛心讀書」為名留在御前伴駕讀書十日,可實際上卻是後腳悄悄溜出了聖都。

  外人不知道這兩人的去向,怎麼也想不到他們會化身商賈潛入玉陽,這一回他們沒有走水路,而是改走了官道。

  聖懷璧特意命人準備了三輛馬車,一輛較大的並沒有留給他們自己,而是讓他們的侍女坐在上面,另一輛裝飾較華麗的,是小謝帶看兩個精銳手下坐在其中,他自己則是偕同令狐問君上了最不起眼的一輛小馬車。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13 12:11 AM

第二十五章

  她疑惑他這番佈置是為什麼,他眨眨眼笑道。「總要防範有人企圖不軌,狡兔三窟的道理你沒聽說過嗎?」

  「就你鬼心眼多。」她看看自己所在的這輛馬車,雖然小,但也算五臟俱全,可以坐臥,亦有茶杯酒盞。

  「其實我們兩人坐在這輛車上還有一個好處。」聖懷璧脆笑著湊近,「這樣挨得近一些,我們倆也方便說話。」

  「哼,就知道你沒安好心,」令狐問君別過臉去,將自己隨身帶來的幾本書放到兩人中間,故意隔開距離。

  他又湊過來看,「是玉陽的史書?看這個做什麼?」

  「知己知彼的道理你都不懂,還好意思和我弔書袋背《孫子兵法》。」

  她的取笑讓他也笑了,!你總是低估我,我自四歲起就開始識字讀書,所讀之書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這本玉陽史書我早己看得滾瓜爛熟,不信你提一段出來問我,我保證背得隻字不錯。」

  「真的?」她疑惑地看著他,想想聖皇這些年苦心栽培他,連雀靈苑那樣的地方都給他巧妙安排了,這點史書他當然是能爛熟於胸的,自己的確是小瞧了他。於是她放下書,乾脆直接問他,「你覺得玉陽最大的弱點是什麼?」

  聖懷璧的眼睛又眨了眨,「你可真會問,弱點?一國的弱點豈能用一言以蔽之,在我看來,玉陽處處是弱點。」

  「怎麼說?」

  「人心無鬥志,國富民不強,無抵禦外敵之能力,亦無鴻鵠之志,被人取代是早晚的事。我若是黑羽,先從玉陽下手,說不定比從金城下手要更快些。」

  他的話雖短,但句句精練,顯然早己深思熟慮過了。令狐問君深思道。「所以我現在最擔心玉陽王搖擺不定,會成為幾國之中的隱患……我們到了玉陽之後,先觀察兩天看看,打探到明朗的消息再決定要不要入宮見玉陽王。對了,你派在那裡的細作,可能朕絡幫忙?」

  聖懷璧笑答,「當然,否則我跟著你來做什麼?那細作不認別人,只認我。」

  她望著他毫不掩飾的得意笑容,唇角微微勾起,將那史書一推道。「那就讓我們看看玉陽王的這潭水到底有多深。」

  玉陽國的都城並沒有聖朝的宏偉,也沒有金城的奢華,但是街道千千淨淨,來往之人言談舉止極為莊重得體,人人看上去都像是飽讀詩書的儒士,就是來往的女子也溫良貞淑得像仕女一樣。

  馬車走了兩天,終於來到玉陽的首都,當令狐問君從車內觀看看眼前這些景色時,不禁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當年她從玉陽開始遊歷,玉陽的都城她小住過一年,對這裡的街道巷弄都很熟悉,沒想到再回來時,一切景色如舊,唯有她,不再是過去那孤苦無依的小女孩兒了。

  「我們要先找家客棧住下來吧?」聖懷璧第一次住客棧,對地方的選擇很是挑剔,「我看咱們不要住在太繁華的地方,但是也不要太偏僻了。繁華的地方人多口雜,沒準會留意咱們,偏僻的地方客棧生意不好,一應物件也肯定不好。」

  令狐問君瞥他一眼,「哪那麼多講究,就住前面那家悅來客棧好了,地方大,我們這麼多人,應該住得下。」

  他見她面露不悅之色,便笑道。「好,都聽你的。」

  但是他們最後並沒有住悅來客棧,因為客棧己經客滿了。

  「這客棧生意這麼好?看來必有過人之處。」聖懷璧叨念看,滿是遺憾,但他們一連走了四五家客棧,居然間間都客滿,他不由得感到狐疑,「怎麼回事?玉陽國的人都改住客棧了嗎?」

  令狐問君低眉深思,「往年只有到秋收的時候,玉陽國才會有這麼多的外來客,現在己經過了立冬,不該再有如此大量的客人投宿,只怕此事事有蹊蹺。」

  他們又找了幾家客棧,依然都是客滿,或者即使有空房,也不過兩三間,住不下他們這二十多人。

  聖懷璧有些洩氣了,歎問。「難道咱們真的要去騷館亮明身份,今晚才不會住在馬車上嗎?」

  正說看,小謝從前面打探消息回來,在馬車外回稟,「主子,前面有家客棧中空房很多,但老闆說整間客棧己經被人包下來了,不肯騰房給我們。」

  「怎麼有這麼霸道的人?」聖懷璧找客棧找了大半天的己經很煩了,一聽到這話就惱了,吩咐道。「你去和那客棧老闆說,對方出多少銀子,我出雙倍,讓他給我騰出房來!」

  令狐問君按住他,「別耍孩子脾氣,對方既然包下客棧,自然是有他的緣故,人家不在乎這點小錢,你也別想拿錢就把對方砸走。我去看看,若能好好商量,興許對方可以讓幾間給我們住。」她於是下了車問小謝,「是哪家客棧?」

  小謝順手一指,「就是前面那間風入樓。」

  聖懷璧也跟看下了馬車,說。「我和你一同過去。」

  「你這脾氣去了也只會壞事,還是留在這裡等我好了。」她撇下聖懷璧,自己獨自走進客棧,敲了敲櫃檯,問。「掌櫃的,聽說這客棧己經被人包了,是嗎?」

  掌櫃的自櫃檯後面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客氣道。「是啊,客官若是要投宿,還請到別家去看看吧。咱們做生意的向來是講究先來後到,所以即使客官您要多出銀子,小人也不能逼著人家騰屋子。」

  令狐問君聽他這樣一說,就知道從掌櫃這裡要房間己經沒有可能了,事到如今,只能找那包下客棧的正主兒聊聊,於是她問。「那位客人現在在客棧內嗎?我能否見他一面?」

  掌櫃的很是為難的說。「他人是在,不過吩咐下來不許我們上去打擾,那位爺看上去挺氣派的,身邊前呼後擁的跟看許多人,姑娘您最好還是別冒險惹他了。」

  「人多又怎樣,人多就可以獨斷專行嗎?這客棧既然是開門迎客的,哪有讓一人霸佔著的道理。」

  一聽到聖懷璧的聲音,她不禁在心中歎了口氣,回頭道。「不是讓你在車中等我,為何又過來?你這話若是讓對方聽到,我都沒的談了。」

  「沒的談也罷,我就不信今晚我就要睡在馬車上。」聖懷璧冷笑一聲,伸手過來拉她。

  令狐問君正猶豫看,忽然看見樓上的客房裡走出來兩個人,一眼看上去就是像護衛一樣的角色,一身黑衣勁裝的打扮。

  她眸光一凝,忽地反扯住聖懷璧的手腕,低聲吩咐一句,「快走!」

  「怎麼了?」他反而不解。

  她悄聲道。「這兩人的腰上掛著黑羽士兵的腰牌。」

  「黑羽人?」聖懷璧眉頭一沉,又回頭看了一眼,「黑羽人居然到玉陽來了……」

  「只怕這玉陽都城間間客棧都客滿,就和他們有關。」令狐問君略一沉吟,「這群人,十有八九就是黑羽定海的手下。」

  「這麼說來,包下這間客棧的人就有可能是黑羽定海了?」聖懷璧的神情古怪,一抹笑容爬上嘴角,「我倒想當面見見這個手下敗將。」

  「你瘋了?!」她硬拉住他的手往外走。雖然他說過在海上一戰他沒有和黑羽定海照面,但是此時此地同樣不是兩軍將領碰面的時機,他們還有重任在身,還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才好。

  但就在此時,樓上有個響亮的聲音開口問道。「樓下那兩位朋友,是想在這裡投宿嗎?」

  令狐問君只背看身應了一聲,「既然兄台己將客棧包下,那我們再找別家好了。」

  聖懷璧卻微笑道。「這地方空房這麼多,你若是好心讓我們幾間,也免得我們再受四處奔波之苦了。」

  「天色己晚,這城中的客棧只怕也沒有多少空房了,你們一行有多少人,也許我可以讓幾間給你們擠擠。」對方回應。

  「不必了。」

  「二十來人吧。」

  令狐問君和聖懷璧幾乎同時間開口,她氣得直瞪他。

  樓上那人笑道。「人馬還真不少,你們是做什麼的?」

  聽那聲音己經從樓上漸漸接近他們,令狐問君知道實在是避不開了,只得轉回身答覆,「我們是從聖朝來玉陽做生意的。」

  「聖朝?」幾名黑羽護衛聽到「聖朝」兩個字就像聽到毒蛇一樣,亮晃晃的刀劍瞬間出鞘,直指兩人眉心。

  令狐問君心中一凜,暗暗擋在聖懷璧的面前,面上卻微笑道。「怎麼,聖朝人都該死了?黑羽將軍,不知道可還認得故人?」

  「你是……君子晨?」

  一條高大的人影從那幾人後面走出,氣勢如山嶽一般沉穩威武,這黑衣男子正是黑羽定海。

  他望著令狐問君,面露驚喜之色,不禁幾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雙肩笑道。「你這丫頭,悄不作聲的就從黑羽走了,我當你去了哪兒,沒想到搖身一變,倒變成個富家千金的樣子,是要嚇唬本將軍嗎?!」

  她淡淡一笑,「那時走得匆忙,是因為家中有急信寄到,說父親病重,要我回去看望,父親走後,族中生意沒人照料,我就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當日我看你在黑羽就是個巾幗英雄的樣子,想不到現在都能做一族之長了。」黑羽定海朗聲笑看,笑聲在客棧裡迴盪。

  聖懷璧看看他們如此親密熟悉的樣子,冷冷一笑,走上前說道。「真是無巧不成書啊,原來咱們遇到的是鼎鼎大名的黑羽將軍,剛才太失禮了。」

  黑羽定海這才留意到他。一眼看過去,先是驚訝於這男子的美貌極是少見,尤其是那雙靈動的黑眸,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不知怎地,倒令他心裡一沉,有種不大舒服的。

  但他千想萬想也不會想到,眼前這位看上去柔弱清瘦的俊美少年,竟然就是日前手段狠辣、害他兵敗如山倒,並屠殺了三千黑羽戰俘的死敵。

  「這位是……」他面對聖懷璧,卻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令狐問君。

  令狐問君本想按照約定的說法將聖懷璧說成是自己的護衛,但眼看這位四殿下口氣這麼大,哪裡像個護衛的樣子,只得隨口編道。「他是我家小表弟,他父親讓他和我出來經商走一趟,也算是歷練歷練。他人年紀小,在家被嬌寵慣了,不會說話,將軍不要見怪。」

  黑羽定海笑道。「剛剛說我們獨斷專行的就是這位小兄弟吧?你說的倒也沒錯,我們自己包下客棧,不讓其他客人投宿,的確不合適二好,那一樓的客房都讓給你們,我們住在二樓。這會兒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子晨,等我回來,咱們好好喝一杯,敘敘舊。」

  令狐問君強笑回應,「將軍的酒量我可敵不過,只能勉強陪飲幾杯罷了。」

  黑羽定海笑著走了。

  聖懷璧背看手斜晚看她,「原來你瞞看我的事情也不少,你和黑羽定海竟是這麼熟的關係?」

  「我和你說過我在黑羽軍中待過,這件事可不算瞞你。」她忽然想起一事,「讓小謝換個地方去住,他在陣前出現過,別在黑羽定海面前露了破綻。」

  他應了一聲,看著她,又問。「黑羽定海成親了嗎?」

  「還沒有吧,當年我走時他還沒有娶妻。怎麼了?」她不解地看著他,只見他低頭哼道。「這可有點麻煩了。」

  因為被黑羽定海發現,也因為這都城中所有能夠容納下他們的大客棧都己經住滿,所以令狐問君最終同意住進了風入樓。



第二十六章

  聖懷璧的房間緊挨看她的房間,但是他從一開始就直接進了她的房裡,絲毫沒有要回自己房間的意思。

  「那個黑羽定海那麼晚了還跑出去,你猜他可能去哪兒?」他的面前擺了一匣子蜜餞,都是他從聖朝帶出來的。

  令狐問君在他對面坐下。「這得問你啊,你的細作那麼多,難道就沒有派幾個人跟著他?」

  「他那麼機警,若是細作跟蹤他被發現了,事情更不好辦。」

  他用兩指捏起一顆蜜棗要放入自己口中,見她盯看自己,就笑看轉把蜜棗送到她嘴邊,但她不吃,只是直勾勾地盯看他顯然他剛才說的話她根本不信。

  他只好歎氣道。「好,我是派人跟蹤他去了,但也要過會兒才會有回報啊。現在你不先給我講個故事嗎?」

  「講故事?」

  他托著腮,手肘撐在桌上,邪魅地望著她,「關於你在黑羽的那幾年,尤其是跟著黑羽定海時候的日子,我很感興趣呢!你想從我口中聽到情報,是不是也該拿這樣有趣的故事和我換?」

  她垂下眼瞼,輕聲說。「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有趣的,父親要我遊歷三國,每個國家都至少要待上個三五年,學習各國的精華。黑羽是我歷練的最後一國,因為黑羽國的用兵、造船,都是三國之首,只有成年之後,我才有可能近身接觸和學習這一切,我來時恰逢黑羽在徵兵,我就女扮男裝混進軍營了。」

  「這麼簡單就讓你混進軍營?黑羽人還真是低能啊。」聖懷璧輕蔑道。

  「其實也不簡單,是我使了一些手段才騙過層層考核,況且我一個女兒身待在男人堆中也有諸多不便,結果入伍一年之後,我的身份就被發現了。」

  「然後呢?他們把你趕出軍隊了?」

  「沒有。」令狐問君微微一笑,「發現我身份的就是黑羽定海,他問我為何要女扮男裝,我就騙他說因為我父親娶了新老婆,不要我和我娘了,我們母女落難到了黑羽,當兵可以有軍銅,我就能養活我娘,而且我也嚮往海上生活,天大地大,自由自在。」

  「你這套說詞騙過他了?」聖懷璧挑著眉尾,「他竟沒有把你軍法處置?」

  「他為人心腸不壞,聽我是為了盡孝道,讓我不要再做普通小兵,將我留在他身邊做了個參軍,」

  「為人心腸不壞?」他更加蔑笑,「我殺黑羽人的時候,你把我當成殺人狂魔,他殺了我們聖朝那麼多人,還害慘了三哥,結果竟然換來你一句「心腸不壞」?你可真是偏袒他啊。」

  她被他說得語塞,悶不吭聲。

  他歪看頭想了半晌,又湊近道。「我覺得你這故事裡似是少了很重要的一段。」

  「什麼?」

  他的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臉頰了,呼出的熱氣直接罩在她的臉上,!他是怎麼識破你的女兒身的?嗯。」

  她尷尬地側過臉,「總之是我露出破綻了,問那些細節做什麼。」

  「什麼破綻?」他的眉心堆整,「該不會是你淨身沐浴的時候被他撞破了吧?」他攬看她的肩膀,將她緊壓到自己懷中,「他剛才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樣。一個外國來的女人,女扮男裝進了軍營,被他識破後不但沒有軍法處置,居然還把你留在身邊,聽來聽去,我都覺得他若不是個傻子,就是別有目的,只怕他對你有別樣好感吧?」

  「又胡扯!黑羽定海是正人君子,誰像你這麼毛手毛腳,沒規沒矩。」她不耐煩地推他,「天色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有狼在側,焉能安睡?」他冷笑道。「那人不是還說,晚上要找你喝一杯,我不留在你身邊做個護花使者,哪能安心。」

  「你做護花使者?」令狐問君挪榆他,「我看你倒更像是採花大盜。」

  聖懷璧的眉字唇角瞬間舒展開來,放縱的風流春色在眼底漫開。!你說的對,我是個採花大盜,專采你這朵問君花。」他的唇貼著她的脖頸旖旎吻下,似是在她身上種下了一串火種,燒得她渾身發燙。

  正在她被吻得全身發軟之際,忽聽門外有人說道。「君姑娘在嗎?我們將軍請姑娘到大堂飲酒。」

  令狐問君輕喘看揚聲說。「請轉告你家將軍,我馬上就過去。」

  聖懷璧心不甘情不願地放開手,哼了一聲,「真是個擾人好事的討厭鬼」」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警告他,「我去和他喝酒,你不要多話壞事。」

  他也緩緩起身,輕聲笑道。「是,徒弟謹遵師父教誨。」

  令狐問君和聖懷璧走入客棧大堂時,客棧大門己經上了門板,大堂內只有黑羽定海和兩名護衛。

  黑羽定海正在從酒罈中倒酒,一抬頭看到他們兩人一起走過來,便笑道。「小兄弟也跟來了,好啊,那就再拿個酒杯來!」

  聖懷璧笑咪咪地坐在他對面說。「黑羽將軍的風采我聽表姊說起過好幾次了,一直思慕不己,想看一見,今天難得有這個巧遇,怎麼能錯過?」

  「就沖看你這樣誇我,我要先敬你一杯。」黑羽定海笑著先端起杯子,一飲而盡。聖懷璧也將自己杯中的酒喝了。

  「將軍怎麼不在黑羽,到了玉陽來了?」令狐問君柔聲問道,一開口就直奔主題。

  他看了她一眼,又自斟自飲了一杯,方才說。「你們既然是從聖朝來的,應該知道不久前我們兩軍剛剛打了一仗。」

  聖懷璧悠悠插口,「是,聽說將軍重創了我們三皇子,將軍真是厲害。」

  黑羽定海哼道。「那不過是一戰之始,到最後還不是被你們四皇子打敗了。」

  他看看令狐問君,又問。「我昨天才聽說這一戰聖朝派的是四皇子出戰,可以前從未聽說過此人,這是個什麼人物,你們清楚嗎?」

  令狐問君故作思忖道。「我們不過是普通百姓,對皇室的事不是很清楚,只聽說四皇子年紀小,性格輕桃,不過聖皇倒是很溺愛他。」

  她說的時候故意不去看聖懷璧,但他卻在她說「性格輕桃」四個字之後,偷偷在桌下掐了她的腿一下,以示不滿。

  黑羽定海沉吟地說。「只怕這是他故意做出的假象!那小子的作戰佈局十分老道狠絕,絕不是易與之輩,也怪我輕敵了,竟栽在他手裡,但下次我可不會再給他贏我的機會了。」

  聖懷璧趴在桌上,笑吟吟地問。「將軍難道還要和聖朝打啊?好好的為什麼老是你爭我奪的,讓我們百姓都不得安生。」

  黑羽定海看他一眼,歎氣道。「小兄弟,你不是皇室中人,不會理解擁有一個至高無上的權力對於王者是多麼巨大的誘惑。我們黑羽被聖朝壓在頭上數百年了,也該輪到我們翻翻身了。你仔細想想,聖朝有什麼?論糧產,不如玉陽,論錢財,還要靠金城救濟,若有外敵侵略,是我們黑羽的士兵出去賣命退敵,他聖氏一族憑什麼只要安安穩穩的和令狐家的人花天酒地玩男寵,就可以坐稟其成了?」

  他挑眉看向令狐問君,「說的也是啊,令狐一族到底憑什麼本事在皇家混得風生水起,還不是靠美色惑人!以前我爹還說,大概是聖氏的人欠了令狐家的人一段情債,所以還上了這麼多輩子都還不完。」

  她哼了一聲,「若是美色惑人就可以立於朝堂不倒,你也可以去混了。」

  黑羽定海笑道。「朝廷可是個大染缸,你們兩個人,一個是孩子,一個是姑娘,都不適合那裡。」

  聖懷璧笑了,「將軍說的是,就不知道將軍在黑羽的朝堂混得怎麼樣?將軍到玉陽來,是不是因為這一仗打敗了,所以就躲到玉陽來了?」

  吭嘟卿幾聲,黑羽定海身後的護衛同時拔劍出鞘。

  他回頭怒斥,「做什麼?!你們眼裡還有我嗎?」

  那兩人義憤填膺地握著劍柄說。「這小子胡說八道,屬下想教訓他一下。」

  「童言無忌,你們也當真?」黑羽定海瞪了他們一眼,又對聖懷璧說。「別害怕,小兄弟,他們不會把你怎麼樣。不過你這話說的不算對,也不算錯,我來玉陽的目的不能告訴你,你知道的越少就離危險越遠。」

  聖懷璧聳聳肩,「無妨,反正你來的目的若是為了玉陽的疆土呢,用不了多久天下人就都會知道了。」

  黑羽定海瞇看眼看了他半晌才道。「小兄弟真是個聰明人,今年多大了?」

  「他才十七,鬍子還沒長出來呢,嫩得很。」令狐問君插話打斷了他的追問,順口胡編了聖懷璧的年紀,希望他們把他當成沒有威脅性的少年。

  反正他看上去說是十六、七歲也有人信。

  「將軍要在這裡待多久?」她問完又笑道。「若是涉及機密,我就不問了。」

  「還要有幾天吧。」黑羽定海也答得含糊,他看看令狐問君,旋即話鋒一轉地說。「我記得你今年有二十一了吧?」

  「嗯。」

  「你……成親了嗎?」

  「……還沒。」

  「訂親了嗎?」

  令狐問君遲疑看,嘴唇翕動了一下,一旁的聖懷璧一直聽看這兩人的對話,見她脫口就要說「沒有」,便笑看接過話來,「等這樁買賣做完,表姊不是就要回去成親了,當著黑羽將軍的面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她瞥他一眼,歎了口氣,「就你話多。」

  黑羽定海愣了愣,又笑問。「夫家是怎樣的人?他鎮得住你嗎?」

  令狐問君苦笑了下,「像我這麼年紀大的姑娘能嫁出去就不錯了,哪還敢嫌夫家怎麼樣,況且我又不是母夜叉,有什麼鎮不鎮得住的。」

  他沉聲道。「若嫁得不開心便不要勉強,你這樣的好姑娘自然該有個奇男子配你。你若改變心意不想嫁了,便托人給我帶個話。」

  兩人聞言都是一愣。

  聖懷璧的神色陰沉下來,嘿嘿一笑,「莫非黑羽將軍看上我表姊了?」

  黑羽定海朗聲笑著,「小兄弟,我說你是個聰明人,真的沒有說錯。」

  令狐問君面上大窘,忙說道。「將軍就別開我玩笑了。」

  「不是玩笑話。」黑羽定海收了笑容,鄭重其事的看看她,「我的心意現在告訴你了,你可以考慮看看,反正我在這玉陽還要再留幾日,倘若你改變心意,願意跟我走,我的戰船隨時可以接你離開。

  「你以前說最嚮往在大海上那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日子,跟看我,日後天天都可以按你的心意過,豈不是很好?」

  她萬萬沒有想到黑羽定海竟然會向她告白,而且還當看聖懷璧的面……她偷偷看了聖懷璧一眼,只見他一張俊容冷沉似冰,只有嘴角還勉強掛著一絲冷笑。

  令狐問君心中忐忑,垂下眼瞼低聲說。「多謝將軍這樣看得起我,我就……考慮看看吧。」

  「你說,什麼叫考慮看看?嗯?!」一回到房中,聖懷璧就將令狐問君一把推到牆角去,死死地壓住她,整張臉貼到她的臉上,語氣充滿了危險。

  她漫不經心地回答,「那你要我怎麼說,你在人家面前胡編說我要成親,經過我的准許了嗎?我要嫁誰,我怎麼不知道?」

  他死死瞪著她,「你要嫁誰?自然是嫁給我」否則你想嫁誰?嫁給那個黑鐵塔一樣的武夫嗎?一輩子在海上顛簸受苦,就是你想過的日子?」

  「我喜歡海上的日子。」



第二十七章

  「我陪你。」

  「我不喜歡一夫多妻。」

  「誰說我要娶小老婆?再說,你就能保證他不會娶兩三房小妾?」

  「黑羽將軍是個很專情的男子漢。」

  「我哪裡花心了?!」

  「你未來要做一國之主的話,就注定要三宮六院。」

  「誰說的,我若是另娶他人,就讓我斷子絕孫!」

  令狐問君啞然失笑,「哪有這樣咒自己的,陛下要是聽到了,肯定要罵我害你們聖家後繼無人。」

  但他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笑容,只冷冷問道。「你說心裡話,到底對他有沒有動過心?」

  她沉默片刻,坦誠回答,「有。」

  聖懷璧的眉尾飛揚,眼中的寒氣更深,「原來你們兩人是郎有情妾有意,那我算什麼?橫刀奪愛嗎?」

  她直視他的怒容,淡淡地說。「你若像我這樣一生孤苦飄零,無依無靠,在那軍營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忽然有一人肯真心照顧你、對你好,你不可能不動心的。只是……我們倆算是錯過了,他若是早在我回國之前和我表白,或許……我就不是現在的令狐問君了。」

  他聽出了她話中的寂寥,心中一軟,放緩了神色笑道。「明白了,你動心在自己最孤獨無助的時候,那時不管是不是他,只要有個人對你好,哪怕是阿貓阿狗你也會動心的。你們兩人不是錯過,只是沒有緣分而己,如今有了我,他才是橫刀奪愛的那一個。只可惜,他處處都不如我,想把你搶走,只不過妄想罷了!」

  令狐問君對他這番狂妄自信的話語感到莞爾,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打趣他,聖懷璧忽然拉看她來到窗前,推開窗戶,一縷月光投射進來,照到兩人身上。

  「做什麼?」她疑惑地看著他。

  他柔聲說。「我們對月盟誓,今生今世絕不負對方。天地為證,我聖懷璧只願娶令狐問君一人為妻,今後無論生死榮辱,休戚與共,絕不變心。」

  她的眼眶似是被月光刺得酸疼,一股熱流從眼角溢出。

  聖懷璧率先在窗前跪了下去,那輪皎潔的明月高懸空中,彷彿是一面無瑕的冰盤玉鏡,靜靜地望著此時此刻的他們,令狐問君不由自主的雙膝一軟,靠著他跪了下去。

  「問君,我平生最喜歡「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話,你呢?」他在她耳畔呢味一問,那深幽的情意如櫻桃酒的味道沉入她的心裡。

  「我,令狐問君……」她硬嚥了一下,側目望看他那水晶琉璃一般清透的眼,洗惚看在心中問自己,他是一個怎樣的男子?

  他在她眼中一直像個謎,他說的話,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她的心思,他件件都能猜透,而他的心思,她卻永遠摸不清看不明。

  不管日後有多艱難,有了聖皇的許諾,他就一定是要做聖朝的新帝的,而她,真的是他命中注定的那個女子嗎?

  他對她的情意,她感受分明,卻總是隱隱的不安。或許是因為他藏得太深,他的身份又有太多的未知和變數,讓她不敢真的交付自己的心,可是,眼前月色溶溶,他的誓言又是如此讓人心動,太美的景色和太美的語言,交織成她無法抗拒的美麗誘惑。

  久久,她終於啟唇輕喃,「我也……絕不負你。」

  緊鎖的眉心自她這句話後如鮮花盛開一般舒展開來,他輕托住她的臉,柔柔地吻了上去—深夜的玉陽王宮,寂靜如水。

  玉陽王獨自一人坐在不語殿中,望著牆上的一幅水墨畫愣愣地出神。

  幾名宮女伴著一位氣度雍容華貴的宮裝貴婦走進來,那貴婦看到玉陽王的樣子,輕歎著搖搖頭,將一名宮女手中的托盤接過來,輕聲道。「你們下去吧。」

  眾人退去,那貴婦款步走到玉陽王的面前,低聲說。「陛下,下人說您己經一天都沒有進食了,這怎麼行?太子病倒己經夠讓人看急的了,您若是再病了,這玉陽國可就再無人能支撐下去了。請您為了舉國百姓,多少吃點東西吧。」

  玉陽王的目光有些呆滯,他看著那牆上的畫,癡癡說道。「這是賢兒十二歲畫的,你看他十二歲時就能畫出這麼好的畫兒了。當時大學士冀培同看到還大加讚賞,說他是玉陽幾代王儲中最有靈性的一個,當時朕聽了都覺得得意,可是沒想到一轉眼……今天太醫和我說,賢兒只怕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那貴婦聽得淚珠暗落,勸道。「太子的事情,若真是這樣一個結果,那是天意。陛下不是一直說要順從天意的安排嗎?請恕臣妾大膽說一句話,陛下,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太子,而是黑羽,太子這邊有天命歸屬,而黑羽的刀劍卻己逼到我們的脖子上了,不理不行了口阿。」

  玉陽王這才勉強收拾心神,握著她的手歎氣道。「華妃,原來黑羽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朕現在真的沒有心情想他們的事。白天黑羽定海己經來威脅過眺,朕沒有答覆他,就是因為朕要為這玉陽的子民看想,我不想和黑羽開戰,但是也不想他們做亡國奴。」

  「陛下為何不求助聖朝呢?」華妃急切諫言,「我們祖上和令狐一家有姻親關係,他們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聖朝己是自顧不暇了。」玉陽王再歎氣道。「雖然前次海戰他們勝了,但是畢竟勝得勉強。黑羽現在調轉槍頭對付我們,為的就是下次出兵聖朝時可以無後顧之憂,黑羽定海還很肯定地對朕說,聖朝即將有大變,改朝換代是遲早的事。若果真如此,玉陽將會是黑羽的刀俎之肉,黑羽是一定要吞下去的。」

  華妃的臉上愁雲密佈,「陛下這樣說讓臣妾實在是太失望了。難道陛下準備放棄抵抗了嗎?好歹我們玉陽也有八萬士兵,不見得就拚不過黑羽!」

  他沉默看,沒有回答。

  她哀戚地低聲說。「陛下……請恕臣妾再大膽說一句,難道您要做玉陽的千古罪人嗎?玉陽的百姓不會甘願做亡國奴的,哪怕給我們一個戰死的機會,也比不戰而敗要死得有尊嚴啊。」

  玉陽王動容地望看她,「華妃,朕一直以來都小看你了,你雖身為女子,卻比朕還有骨氣……好,朕會再好好想想。」

  宮殿瓊頂之上,一道黑影久久地伏在上面一動不動,直到玉陽王被華妃勸得勉強喝了點湯後去休息了,黑影才一個鶴子翻身,跳入黑夜暮色之中。

  聖懷璧躺在床上,睜看眼想看黑羽定海這個人。此人是個厲害的對手,不僅因為他是黑羽國的將軍,曾經重創了三哥,還因為這個人在面對自己的失敗時,可以不卑不充的坦然以對,這一點很多人就做不到。

  勝不驕、敗不餒,這是一軍之帥最應有的胸懷氣度。雖然曾經敗在自己手下,但是他一點也不會低估他,尤其這個男人,還差點打動了問君的心……

  他勾看嘴角笑,笑這世上的緣分兜兜轉轉,誰也不知道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一個會在哪裡遇到。也許遇上了,卻錯過了,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再續前緣,那就不要怪老天,只能怪自己了。

  他絕不會犯這樣致命的錯誤,尤其是當他打定主意要讓令狐問君成為自己的女人之後。

  這世上除了她,再沒有人配與他並肩比翼,任何人若想從他身邊奪走她,除非踩過他的屍體!

  有人輕敲房門,兩短兩長,是約定好的訊號。

  他起身問。「是小謝嗎?」

  「是,主子。」小謝輕聲回應。

  「進來吧,門沒上鎖。」他披衣而起,沒有點燃屋內的燭台,只是將窗戶推開了一條縫,一縷月光射了進來,正好照在他的床前。

  小謝側身進入房內,躬身道。「屬下己經打探清楚了,玉陽國的太子玉頌賢的確身染重病,玉陽王親口說太醫己經斷定他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嗯。」聖懷璧側身靠看床架,「繼續說。」

  「黑羽定海今天進過宮,似是威脅過玉陽王,玉陽王現在舉棋不定,不知道對黑羽是戰是降。」

  「黑羽從我手下敗退之後,果然將矛頭轉到玉陽來了?」聖懷璧冷笑道。「他帶著殘兵敗將大大方方地入侵了玉陽的都城,這玉陽王還真是無能。」

  小謝低聲問。「主子有何決斷?」

  「容我想想……」他沉吟良久後說。「聽黑羽定海今日的口氣,在這玉陽國至少還要再待上三五天,可能他自己也知道玉陽王不會那麼快做出決斷,但是他必定要先行部署之後的計劃,但就算他打算逼宮,我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主子的意思是?」

  聖懷璧的黑眸似是被月光點亮了一簇雪白的火苗,笑得張揚而自信,「明日我們也去拜會一下玉陽王,看看到底是他黑羽定海有威懾力,還是我聖懷璧可以力挽狂瀾。」

  「是。主子要亮明身份嗎?可是丞相大人不是說要主子不要洩露了真實身份?」

  「明日我會讓她去做別的事,我入玉陽王宮的事情不要透露一個字。知道嗎?」

  「是,屬下明白。」

  「去吧。」

  小謝退出房去,將房門俏然關好,

  聖懷璧一手扶看窗權,將臉貼在窗邊,遙望看那一輪明月,輕聲笑道。「明月有情應笑我,一片苦心只為卿。她幫我幫得那麼辛苦,我也總要報答她一下啊。」

  明日,就先把她借給那武夫一兩個時辰,他才好放手去做他該做的事情。這一朝三國的根基己經動搖,誰能搶得先機,誰就是未來的四國之主,他絕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令狐問君沒想到聖懷璧經過昨夜那番令她極為動心動情的對月盟誓之後,第二天一早就改變了主意,居然讓她去「色誘」黑羽定海。

  「昨天是我不對,不該跟著你去。有些話,他當著我的面未必會說,但你若單獨問他,他倒有可能告訴你。」

  令狐問君見他一臉壞笑,皺看眉說。「你變臉變得可真快,昨天還口口聲聲……算了,我去找他聊天,回來之後你可不要又亂發脾氣。」

  聖懷璧笑咪咪道。「不會了,我又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再說,你昨晚和我都拜過天地了,我還性你逃婚不成?」

  她臉一紅,「呸!誰和你拜天地了!」

  「要耍賴?那我就在你手背上刻個名字。」他拉起她的左手,在她的手背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令狐問君一時疼痛難忍,輕呼看推開他,叱道。「你瘋了?」

  「這是咱們聖朝的規矩,定情的男女,要在對方的手背上留下嚙痕。你若是不甘心,你也咬回來好了。」他笑著將自已的手湊到她的櫻唇前。

  她哼了一聲,推開他起身出去了。

  聖懷璧見她出了房門,他旋即走出客棧,兩條街外,小謝正牽看馬在那裡等候。

  他接過馬緩繩,翻身上馬,「走,我們現在去玉陽王宮。」

  當他們來到玉陽王宮門前時,聖懷璧向四周看了看,隨後吩咐,「小謝,你留意這周圍,只怕有不少黑羽的士兵在這埋伏。」

  小謝點點頭,「正是如此,昨天我便已經看過了。殿下要是走正門的話,只怕太引人注意了。」

  「王宮角門在哪?」

  「東西南北各有四個角門,北面那個最靠近玉陽王的寢宮。」

  「我們就從北面走。」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13 12:11 AM

第二十八章

  兩人到了北面角門處,小謝先使計引走在暗處看守的黑羽士兵,聖懷璧才緩步走到兩名看守角門的士兵面前。

  那士兵看到陌生人靠近,警覺地拔出嘎刀,喝問。「什麼人擅闖王宮禁地?」

  聖懷璧微微一笑,舉起一塊玉玨,「請將這塊玉玨交與你們玉陽王,就說有貴客來訪,請他務必一見。」

  兩名士兵見這畫一般美麗的少年口氣如此之大,不禁一證,但他身上自然流露的清貴傲氣又讓他們知道他絕非尋常人,兩人遲疑地對視一眼後,其中一人接過他的玉玨,問道。「可否請問尊駕大名?我們也好回報陛下。」

  對視一眼後,其中一人接過他的玉!!,問道。「可否請問尊駕大名?我們也好回報陛下。」

  聖懷璧淡淡回應,「玉陽王看到玉壓自然就會知道我的來歷。你們若是待慢了我,被你們的陛下處置,可不要怨我沒事先提醒你們。」

  玉壓很快就被送到了玉陽王的手上,當他看到這玉壓時不禁大震,速問。「來人在哪兒?」

  那士兵單膝跪在地上回稟,「就在北面角門。」

  「是什麼樣的人?一共多少人馬?」

  「只有兩個,看上去都很年輕,弱冠左右的年紀。」

  華妃也在玉陽王的身邊,她不解地看看他,「陛下,這玉壓怎麼了?」

  玉陽王看看那玉壓,很是感慨的說。「這玉壓是當年一朝三國訂立協議時,彼此留下的信物,一共有四塊。這塊白色的屬於聖朝,所持之人便是聖皇的欽差信使。」

  華妃大喜,「這麼說,救星到了?」

  「或許是……但眼下這情形何其凶險,他們兩個人又能做什麼呢?」玉陽王依舊憂心忡忡。

  華妃忙說。「無論如何,陛下總要先見對方一面才好決斷啊。」

  「是,你說的對。請那兩人進來見朕,記得不要引人注意。」玉陽王細細叮囑著。

  很快地,聖懷璧就站在了玉陽王的面前。

  他定定地看看眼前這位美少年,訝異地問。「你是聖皇的使者?」

  「是。」聖懷璧淡淡一笑,「我知道您看我年輕,不相信我可以代表聖皇,也想問我帶了多少兵馬來解玉陽之困。」

  玉陽王驚詫於對方犀利的言詞與敏銳的反應,不由得對這個少年另眼相看。「好,朕要問的事情你既然都先說了,朕便聽聽你的答案。」

  聖懷璧說道。「我們此次從聖朝出來,所帶人馬不過二十餘人,所以並不能如您所願,以武力幫您抵抗黑羽。不過我出聖都之前,聖皇己經全權委任我處理四國之中的一切事宜,王上有任何想問的,都可以直接問我,我知無不言。而我所要求的,王上也請務必照辦,否則玉陽即將大禍臨頭。」

  華妃在一旁張大眼睛說。「你這孩子好大口氣,由你全權處理?你以為你是何人?可以擔得下這麼大的責任!」

  他躬身回道。「您就是華妃娘娘吧?我在聖都便聽過您的賢名。請恕晚輩無禮,一直未曾告知晚輩的名字。晚輩聖懷璧,是聖皇四子,父皇托晚輩問候二位。」

  玉陽王驚訝地看著他說。「你就是聖懷璧?日前在公海上大敗黑羽定海的人就是你?」

  他微微一笑,「一場小戰,贏得幾分虛名,竟然讓您也聽說了,晚輩汗顏。」

  玉陽王再一次上下打量看他不禁感慨,「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聖朝人才濟濟,是我玉陽所不及啊。」

  「那麼,現在陛下可以相信我了嗎?」聖懷璧負手而立,朗聲說道。「王上若想解黑羽重兵圍城之困,從今日起務必要聽我的指示行事,方可退敵。」

  玉陽王掙扎著想了好久,緩緩問道。「你有退敵妙計?」

  聖懷璧但笑不語,神態自信從容,彷彿天下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黑羽定海下樓時,見令狐問君獨自坐在大堂內喝茶,他還沒有開口,她就微笑看起身問。「將軍可願和我出去走走?」

  他看看四周,「你那個小保鏢怎麼今天不陪看你了?」

  令狐問君笑道。「他玩心重,一早就跑出去玩了。」

  猶豫一下,他回頭看向自己的護衛,吩咐了一聲,「你們留在這裡等我。」然後並肩和她一起走出風入樓。

  「還記得上次我們倆一起逛街是什麼時候嗎?」她踱步在繁華的玉陽都城中,側目笑問。

  黑羽定海也報以一笑,「怎麼會忘,不過是去年的事情。正好趕上過年,你說喜歡看花燈,我就陪你在黑羽都城的街上看了一晚上的花燈,還幫你買了一盞,你提在手上那雀躍的樣子,真像個小孩子。」

  她淺笑著眨了眨眼,「那是生平第一次有人送我禮物,怎麼可能不高興。」

  「可你,最終卻把它留在了黑羽。」黑羽定海望著她,「子晨,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許多不開心的事情,只是不願意和人說,眼下我們身邊都沒有別人,你若信得過我,信得過我昨晚的話,就不妨告訴我,我能為你做到的,絕不會有一句推辭。」

  令狐問君站定,抬頭望看這個她追隨了好幾年的男人,「將軍,為何昨夜會突然向我求親?」

  黑羽定海苦笑看摸摸鼻子,「其實也是你走之前我才發覺自己心中有了你,只是你突然離開,我四下派人去找,也找不到你,本想看這一生大概是無緣了,可既然上天讓我在這裡再遇見你,自然不願意再錯過這個機會……你真的訂親了?」

  「……嗯。」她輕輕點頭。昨夜與聖懷璧的對月盟誓,對她來說,比起三媒六聘更加鄭重而神聖。

  他又問。「夫家是怎樣的人?你就一點都不瞭解的嫁過去?」

  她想了想,笑道。「也不是一點都不瞭解,只是……總覺得瞭解得還不夠深。」

  「他與你算得上門當戶對嗎?」

  「不算。」她淡淡地說。「以我的家世配他,應該算是高攀了。」

  黑羽定海再追問。「是因為喜歡他才嫁給他,還是因為父母之命?」

  「都有吧……」她這些天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何父親為她取名「問君」?這個名字是不是就注定她這一生是要侍奉在君王身邊?父親早己在許多年前就將她許給了聖家未來的皇帝,而這個人,便是聖懷璧。父親不能預知她和聖懷璧的感情,但卻預知了她的命運。

  「真的不會更改心意了嗎?」黑羽定海頗不甘心地說道。「若真嫁了,可是一輩子的事,那個人值得你托付終身嗎?」

  「不管值不值得,他和我說他要定了我,而我也決定跟看他了,上天賜予我這段緣分,我不想辜負天意。」

  她的臉散發看堅定的光芒,看得黑羽定海心中一沉。

  「是我錯過了。」他感慨道。「倘若可以重來,真希望那個幸運的男人是我。」

  她雙頰微紅,「必然會有一個比我強過千百倍的紅顏知己在等著將軍呢。」

  「但願吧。」他苦笑看,忽然正色問。「那你約我出來,想單獨問我什麼?」

  她此時站在一個小攤前,那攤位賣的都是答環首飾,她挑了一根發答,問那小販,「這發答要多少錢?」

  小販見買客是一位衣看講究的富家小姐,便笑看招呼說。「姑娘好眼力,這是純銀打造的,現在賤價賣,也得二十個銅錢。」

  黑羽定海哼了一聲,「真是漫天要價。這替子也值二十個銅錢?」

  「這位爺,您看以姑娘這樣的美貌,若配上這根簪子豈不是錦上添花,像仙女一樣了?這二十個銅錢可真是要價不高,不信您四處打聽打聽,哪家不是得開價四十五銅錢的?」

  令狐問君笑道。「店家的要價的確公平,二十個銅錢就二十個銅錢吧。現在一兩銀子就要一百個銅錢來兌呢。」她付了錢,買下那只簪子,拿在手上,回頭問。「將軍知道我為何要買這只簪子嗎?」

  他不解地看著她,「你這女孩兒家的心思,左不過就是為了打扮好看吧?」

  「可將軍以前見我戴過多少首飾呢?」她晃著那根簪子說。「四國之中的貨幣及商品價格這數百年來一直很是穩定,可是最近金價銀價的價格卻在暗暗飛漲。上個月一兩銀子可以換八十個銅錢,現在就漲到一百個了,將軍知道其中的緣故嗎?」

  黑羽定海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望著她。

  令狐問君歎道。「時局不穩時,物價就會飛漲,而金銀銅做為貨幣流通,價格自然是首當其衝地水漲船高。現在銅價己經眨值了兩成,相對的,糧食的價格也肯定要漲,若是到了四國百姓都無錢買糧的地步,將軍可知道,國家最可怕的動亂不只是戰亂,還有民禍!」

  「原來你約我出來是要和我講大道理。」黑羽定海神色一沉,「子晨,這是國家大事,不是你這個小女子能管得了的。無論我做什麼,都是奉王命而行,我只負責打仗,國計民生是丞相大臣要頭疼的事情,和你我都無關。」

  她苦笑了下,「你向來忠君,不管是非對錯。」

  黑羽定海皺眉道。「你這是在拐著彎的罵我愚忠?」

  令狐問君將那根發答插在頭上,轉身說。「各為其主,我既然說服不了你,也只能再勸你一句,為了四國百姓免受戰火荼毒,請將軍務必三思而後行。」

  他冷笑一聲,「各為其主?你為的主是誰?聖朝皇帝嗎?」

  「我的主是一朝三國的百姓,也包括黑羽的百姓。你以為他們就真的盼看四國大戰嗎?」令狐問君直視看他,「將軍,日前海戰,您折損了幾千名將士,這些人中我都不敢問是不是有我認識的過往同袍,得知他們全體被海葬之後,您心中沒有過一絲一毫的後悔嗎?」

  黑羽定海冷冷說道。「後悔,我後悔沒有早一點識破敵人的奸計,讓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害我敗得如此之慘。

  「你在黑羽軍中也待了好幾年,應該知道黑羽將士們第一條信念是什麼—就是為國捐軀,視死如歸。只要有戰爭,就必然會有死人,不要說是他們,就算有一天我戰死沙場,也在情理之中,無須怨慰後悔,誰讓我是黑羽人,這是上天為我安排的路,我就會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話說到這裡,己經成了僵局,沒有再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

  令狐問君歎了口氣,「既然如此將軍,我希望您……唉,罷了。今日也許耽誤了您的大事,您若還有軍國大事要忙,可以先走一步了。」

  黑羽定海一手扶在她的肩上,專注地看看她,「子晨,你是個善良的人,不會明白帝王之心。一旦坐上龍椅,心中就不能只有自己那點小情小義,而是必須放眼四海了。我王志向高遠,而我身為臣子,畢生能做的就是盡一切辦法達成大王的心願,你若是男兒身,能入得了朝堂,或許會明白我今日處境……唉,玉陽這裡可能將起戰火,我勸你也別做什麼買賣了,還是早點離開為好。」

  令狐問君黯然問道。「離開?讓我去哪兒,四國都將陷入戰火,這世上哪裡還有太平之地,難道要我出行海外,遠走他鄉嗎?」

  她此言一出,黑羽定海似是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兩個人只默默地繼續前行,一時相對無言。

  兩人回到風入樓,都還沒走進門,黑羽定海的屬下就匆匆迎向他。

  「將軍,玉陽王派人給將軍送來請柬,邀請將軍今晚到宮中赴宴。」

  「赴宴?」他接過那請柬看了看,冷笑了聲,「只怕是鴻門宴吧。」



第二十九章

  令狐問君站在一旁,整看眉猜想玉陽王此舉有何用意。

  這時聖懷璧正趴在一樓,對看街道的窗口笑道。「表姊回來啦?我從幸遠齋買了熱呼呼的豆沙包回來,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嘗一嘗?」

  她看他一眼,回了一抹笑,「好啊。」然後和黑羽定海簡單告別進了大堂。

  聖懷璧的面前不只擺著豆沙包,還有七八種小點心,每一種看上去都精緻得可愛。

  令狐問君歎道。「你怎麼無論到哪兒都不忘了吃啊?!」

  「吃是人生大事之一啊,長著這張嘴不吃的話,豈不是白來世間一趟?」他抬眼看向隨後走進來的黑羽定海,問道。「黑羽將軍要不要過來一同吃點兒?」

  「多謝你了小兄弟,可我現在還有別的事情忙,恕不奉陪了。」黑羽定海未做停頓的帶人上了樓。

  她低聲透露,「玉陽王不知為何突然給他送來請柬,會不會是玉陽王坐不住了,所以要和黑羽談判?」

  「有可能。」聖懷璧一邊吃看手中的豆沙包,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說不定今晚玉陽王就要繳械投降了。」

  令狐問君沉吟許久,搖搖頭,「不可能,一國之主若是這麼容易就屈服在敵人的淫威之下,那他就不配做這一國之主了。這裡面肯定還有其他內幕,也許……我應該入宮一趟。」

  聖懷璧挑眉道。「你休想。你不讓我暴露身份,自己倒要去玉陽王宮了?你可知現在玉陽宮門前到處是黑羽的眼線,你若是去了,被人家發現你的身份,你要怎麼和黑羽定海交代?」

  「你怎麼知道?你去玉陽王宮了?」她瞪看他。「你不會又有什麼事瞞看我吧?」

  「剛剛去買豆沙包的時候順便轉了一圈,你放心,我沒有在門前多做徘徊,他們不會把我當回事的。」

  「可我們總不能只是坐在這裡瞎猜,若玉陽真的和黑羽結盟,那聖朝就要腹背受敵。」起身要走,卻被聖懷璧一把拉住,「別去,玉陽王登基三十載,哪裡是那麼容易被威脅的。」

  「我們辛辛苦苦來玉陽這一趟,為的是什麼?難道就是為了看戲嗎?」

  令狐問君蹙眉。

  「放手,我必須去。」聖懷璧見她真的動了怒,便詭笑看對她說。「你先等等,和我回房去,我有話和你說。」狐疑地看看他,心中一動,「該不會是你在背後搞鬼吧?」

  扯看她回了房間,將房門關好後,把茶杯裡剩下的半杯殘茶倒在桌上,手指蘸看在桌上寫看。玉陽夜宴是計。

  狐問君神色一緊,也用寫的問道。是你安排?

  誘他入宮。

  整眉再寫。難道你們真的安排了鴻門宴?

  是,不會殺他,只為退敵。

  桌子就那麼大,兩個人寫了幾個字就滿了,他順手一抹,字跡被抹花了,桌上只有水漬。

  狐問君瞪著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你幾時做這一切的?」

  「剛剛。」他笑笑,「在你回來之前。」

  「你騙我出去,就為了自己辦事方便?」

  「嗯……」

  她氣得一下子揚起手,差點給他一巴掌。但是他翹看下巴望看她,明知她在生氣,卻不閃也不躲,就是等看她打似的,她又豈能真的打得下手。

  「我最恨你有事瞞我!」令狐問君咬著牙根說,「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都敢背著我做?」

  「我現在不是說了,」他抓住她的手靠近自己的臉,「你要是心裡不痛快,就讓你打一下出出氣。」

  她的眼角餘光恰好看到他握看的那隻手—那一節金色的指套在手上熠熠生輝,想起這是他專門為自己打造的,一片苦心也的確是令人感動,便不爭氣的心軟了。她攢緊五指,將手奪回,恨聲道。「把你的計劃說清楚!」

  他指了指樓上,在她耳畔低聲說。「我今日發現咱們屋子有人進過,想是黑羽定海派人摸過我們的底,好在屋中沒有任何破綻,但也要謹防隔牆有耳。你不用著急,一會兒等他走了,我再說給你聽。」

  「你若要殺他,必須先告訴我!」她以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強調,「他是黑羽國的首將,靡下雄兵十數萬,他若是出了事,絕非你可以輕易收場的。」

  「知道你捨不得他。」聖懷璧哼了一聲,「我會留看他一條賤命的。」

  令狐問君凝眸望看他,半晌才說。「你的膽子的確夠大,難怪你父……父親說你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我錯看你太多,日後伴看你,也許有一天就被你算計進去了。」

  「我算計別人是為了保命,算計你卻是為了掠心。」他靠近她的紅唇,食指一點,「今晚你留在客棧之中等我吧。」

  「休想。」她語氣堅決,「我再說一遍,我來玉陽不是為了看熱鬧的。」

  此時樓上傳來踩踏過樓梯的聲音,兩人同時住了口,側耳傾聽,只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顯然是走出了客棧。

  聖懷璧也拉起她,一邊推開門往外走,一邊說。「表姊,聽說西街那邊有很好的綢緞鋪子,我得帶些新鮮布樣回去給家裡那些姨娘們,你幫我挑挑,看看哪塊好看。」

  知道他還是不放心客棧,她想了想回道。「西街那邊有什麼好看的,我白天剛剛轉過,還是東街那邊好些。」

  「好啊,那就去東街……咦,表姊頭上的簪子哪來的?」他一回眸,忽然看到她頭上剛剛插上的那根新簪子,危險的瞇起了眼。

  令狐問君狡猾的笑了,「剛剛和黑羽將軍在街邊買的。」

  他臉一板,「哼,家中那麼多好看的替子你看都不看一眼,出了門倒買起這種不值錢的東西,一點也不好看!這銀子做的東西,戴戴就黑了。」他一個伸手竟將那簪子拔了下來,直接丟到地上去,「走,我帶你去看金飾。」

  「小兄弟出手這麼闊綽,想必在聖朝也是系出名門吧?」樓上忽然傳來黑羽定海的聲音,令狐問君看了一眼聖懷璧,兩人心中同時想的是。他果然還沒有走。

  聖懷璧撅看嘴問。「什麼系出名門?表姊老說我家是土財主。況且要說有錢,還比不上金城,只不過是在幾國之間倒騰點布匹糧食,賺點銀子夠養活一大家子就行了。」

  令狐問君打趣道。「你賺錢養活一大家子?哼,不當敗家子就好了。」

  黑羽定海看看兩人,微微一笑,「對了,子晨,我今晚要去赴個宴會,你不是對我有諸多勸告?不如你與我同行,一起去看看。」

  樓下兩人均是一征,聖懷璧先皺看眉說。「請表姊吃飯?那我也要跟。」

  令狐問君倏然轉頭阻止他,「別鬧了,將軍請的是我,你別老當條尾巴!」

  她再回頭笑道。「好啊,我與你同去,只要將軍不嫌我丟臉。」

  聖懷璧在她背後輕聲低叱,「你敢!」

  她再回頭嫣然,笑,輕聲回應,「知道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他沉著臉,又抬頭看向黑羽定海,哼哼一笑,「好吧,既然你晚上要去吃好吃的,現在必須先陪我去挑布樣。」然後就拉看令狐問君走出客棧。

  黑羽定海站在樓上,看著兩人消失的背影,開口問身邊的護衛,「你剛才說聖朝的丞相出了聖都?」

  「是的,據說聖皇派令狐問君去巡視海防,但是沿途我們的眼線都沒有發現她的行蹤,只怕巡視海防之事有假。」

  他思忖著,「令狐問君登上丞相之位是一年前的事情吧?」

  「是。」

  「一年前……」他的心往下沉。一年前,正是君子晨突然離開黑羽的時間。

  令狐問君,君子晨,君子……臣?這兩者之間會有關朕嗎……

  「為何要答應他?」聖懷璧撰緊她的手腕,壓抑著怒氣問。

  「為了防止他起疑,也為了防止你背著我對他不利。」令狐問君的手腕都被他抓疼了,「你的計劃中若沒有殺他這一項,又為何要怕我去?」

  「你也覺得他在懷疑我們?」他皺眉地說。「他特意叫你陪他去赴宴,明顯是有目的的,不管是為了試探,還是想要挾持,總之沒安好心。」

  「所以更要和他一起去看看。!她斜晚著他,「我們帶來的人這麼少,玉陽王怎麼肯聽你的話?」

  「因為我是聖朝的四殿下,我打敗了不可一世的黑羽定海,四海之內,現在都要知道我的威名了。」他囂張地挑著嘴角。

  「既然黑羽定海不怕死,我就再陪他玩一玩。」令狐問君瞪他一眼,「都這時候了還吹牛,沒有了大軍保護,他又開始懷疑我們,你要想好退路。他知道我的身份還沒什麼,但他若知道你是誰,你以為他能饒得過你?小謝呢?通知他,今晚準備撤退。」

  「小謝可不能走,他是我安排在今晚夜宴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了。」

  她嚇一跳,「你該不會是想讓黑羽定海認出他來吧?」

  「黑羽定海認不認得出他並不重要,關鍵的是,要讓別人認出他來。」

  他說的古怪,令狐問君掐了他的腰一下,「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這裡故弄玄虛,打什麼啞謎?!」聖懷璧笑笑,「其實也沒什麼,你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小謝是黑羽人?」

  「嗯。」

  「那是我遇到他時他親口說的,但其實當時他說的一口地道的玉陽官話。」

  令狐問君看著他,站定地問。「你的意思是,他其實是玉陽人?」

  「而且出身應該不會太低。因為他胸前掛著一塊血玉墜子,這血玉的價格你可知道?就是姆指大小一塊,也可抵萬金了,上面還刻了兩行小字。曇香靜雅,千金不移。」

  她訝異道。「難道他會是玉陽的名門之後?但是怎麼會流落異鄉到了聖朝?」

  「父皇派人暗中調查過,聽說玉陽王宮中曾丟失一名皇子,那皇子是被人偷走的,其中緣故不是很清楚,但玉陽王命人全力追查,卻沒有那皇子的下落,而那皇子的年紀正和小謝一般大小。」

  「可我試探過小謝,他對過去的事情真的是全然不記得了。我想應該是有人和玉陽王有仇,為了報復,才把他從玉陽偷走,又想辦法封了他的記憶,到了聖朝之後,偷走他的人因為出了變故,才丟下了他一個人。」

  「封了記憶……」令狐問君想了想,「我倒是聽說過在黑羽有這種奇特的法術,可以將人的一部分記憶封存,但被封住記憶的人如果受到某種刺激後,還是有可能恢復記憶的。」她又問。「你打他的主意,是因為現在玉陽的太子病重,玉陽王可能無後,所以你要把他推到玉陽王宮內,為你所用?」

  「這難道不是最好的時機嗎?」聖懷璧微笑道,「小謝自小跟看我,他對我的忠誠毋庸置疑,我將來是要一統四海的,如果他能做玉陽的太子,我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得到玉陽的疆土。」

  「豈有這樣順利」她搖搖頭,「玉陽王的心思,你不能料定。小謝的心,你以為就可以掌控在手中嗎?他雖然自幼跟看你,但一直是做你的奴才,若有一天,讓他觸碰到那至高無上的皇權,他能不動心嗎?」

  他沉吟片刻,才回答她,「的確,我們不能準確地算計人心,但是起碼以目前的情勢,我們可以賭一賭。也許我們會賭贏,或者你還有什麼更好的計策嗎?」



第三十章

  令狐問君在心中一歎。記得自己祖上名相令狐笑,據說可以準確地卜算出所有人的命運,只可惜他的卜算之法沒有傳給後世子孫,若她學會該有多好,就不用困在此地進退兩難。

  見她沒有反駁,聖懷璧又笑道。「既然你也沒有退敵良策,那就聽我的。他要入宮赴宴,你可以和他同去,但是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插手,記住,我的目的不是要殺他,只是要退敵。」

  她睜大眼盯看他,「倘若你真的退了敵……下一步又想做什麼?」

  他突地指向旁邊一家店,歡喜地說。「哎呀,表姊你看這裡有家飯莊,看起來好像不錯,我現在肚子好餓,只顧得上眼前,哪裡想得到以後的事情?!」

  他又在顧左右而言他了。令狐問君知道他是故意不肯說出心裡的想法,像他這樣隨口一說都是「我將來要一統四海」的人,心中的盤算自然不簡單了。

  只是他說的也對,現在只能先顧眼前的事了。今晚這趟夜宴,伯是變數無窮,黑羽定海若真的己經開始懷疑他們了,又豈能讓他們全身而退?

  令狐問君是騎著馬和黑羽定海一起去玉陽王宮的。

  他只帶了四名護衛隨行,一路上神情很是愜意,還不時和她閒聊。

  「子晨,你看這玉陽的街道比起咱們黑羽如何?」

  「黑羽沒有這麼多的商戶。」她回應道。

  黑羽定海笑看點點頭,「是啊,黑羽人向來不善經商,待日後平定其他三國,你也來幫看黑羽打理商舖吧,黑羽人也要學些休養生息的本事了。」

  他把日後那驚心動魄的大戰如此輕描淡寫的帶過,令狐問君的嘴角實在擠不出一絲笑容。

  遠遠的,可以看見玉陽王宮的大門了,黑羽定海長鞭一指,說道。「玉陽王宮就要到了,你若現在後悔了,不想和我進去,也還來得及。」

  「我為何要後悔?」她反問,「也許是將軍後悔了,不想帶我進去。畢竟這涉及到玉陽和黑羽的軍機大事,我一個外人,不應該在場。」

  「你也算不得什麼外人,你是聖朝人,有你坐鎮,這一朝三國到齊了三方,不是更好?」黑羽定海隨意的一句玩笑,像是別有深意。

  令狐問君扯動一下嘴角,沒有回應。

  黑羽定海看看她,耐不住好奇又問道。「子晨,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何我竟敢隻身來赴宴?」

  「不奇怪。」她的回答也很乾脆,「若非將軍有十足的信心和把握,您是不會輕易犯險的。」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這王宮周圍,只怕早己埋伏了黑羽的兵馬了吧?」

  他笑道。「看來什麼都瞞不過你。」

  「將軍今晚入玉陽王宮赴宴是假,想逼宮才是真。」

  黑羽定海笑聲朗朗,「你說的也不全對,玉陽王畢竟是玉陽的一國之主,我要想逼宮,也沒有那麼容易。我帶兵馬來,只是為了自衛而己。」

  令狐問君抿起嘴角,似笑非笑。黑羽定海的話,她不能信,他帶著大軍佔領了玉陽都城,無非就是為了逼迫玉陽王,今夜之宴,是他出手的最好機會,但是他的確也不敢輕舉妄動,就不知道聖懷璧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黑羽將軍,我王在正殿設宴等候,請將軍及隨從一同入內。」守在宮門口的侍衛看到他們到來,大聲說道。

  黑羽定海下了馬,對護衛中的一人吩咐,「你留在這裡等候,無論事情辦得順利與否,我都會在一個時辰之內出來。」

  那護衛領命,站在原地。

  黑羽定海偕同其他三名護衛和令狐問君一同走進玉陽王宮。

  令狐問君雖然在玉陽也待了幾年,但是玉陽王宮卻是第一次進來,不過因為今夜她滿腹心事,也顧不上欣賞,只草草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暗淡星光下的樹叢花圃,猜測會不會有弓箭手埋伏在此,但玉陽王宮中的樹木種得比較稀疏,四周景物在星光之下一覽無遺,怎麼看這裡都不像是有暗藏重兵。

  不遠處,隱隱的似有絲竹之音傳來,只是不在正殿之內,聲音縹緲,如在雲中。想來是玉陽王為了迎客而佈置,卻又不想讓那教坊樂人打擾了這邊的清靜,以免影響他們說話。

  玉陽王負手而立於正殿門前,見他們來到,笑著說。「將軍真是信人,本王還伯你顧慮重重,不會來呢。」

  「陛下親邀,定海怎能爽約!更何況前日與陛下所說之事還沒有個結果,想來陛下己經做出決斷了?」

  玉陽王笑笑,領看他走入席中,其間還打量看令狐問君,好奇問道。「這位姑娘是將軍的家眷嗎?」

  黑羽定海笑看回道。「我有此心,奈何佳人無意。這是我的一位故交,陛下可不要小瞧了她,她雖然是女兒身,卻有男子般的心胸氣度,白天她還就玉陽眼前之事勸了我半天,幾乎要讓我以為她是陛下派到我身邊的說客了。」

  「哦?既然如此,我要代玉陽的百姓敬姑娘一杯了。」玉陽王笑看親手為令狐問君倒了一杯酒,「姑娘如何稱呼?」

  「君,君子的君。」黑羽定海截過話來,「多有意思,一個女孩子卻偏偏姓君,至於閨名,不知道她肯不肯說。」

  「有何不肯說的,」令狐問君嫣然一笑,「民女君子晨,得見龍顏,實在是甚為惶恐,若有失禮之處,請陛下海涵。

  玉陽王笑道。「姑娘真是爽快大方,這樣的姑娘家,黑羽將軍若錯過了,不怕後悔嗎?」

  黑羽定海無奈地搖搖頭,「所以我才說,我本有心,但佳人無意啊。」

  令狐問君無奈地歎氣問。「將軍和陛下就準備站在這裡調侃民女嗎?兩位應該還有大事要談,或許民女應該避一避。」

  「不必。」玉陽王擺手道。「既然黑羽將軍肯帶你來,說明了他不想瞞你,朕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兩位請入席,今日是朕宴請將軍,看今夜星光正好,不如將國事且放一邊,兩位好好品嚐一下我玉陽的美酒佳餚如何2」

  黑羽定海不禁暗暗皺眉,他沒有心情和玉陽王周旋,宮外屬下還在等他的消息,但見令狐問君坐了下來,只能勸自己既來之則安之,先心平氣和的看看這老狐狸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自己的大軍就在宮外,料他也沒有多少能耐翻得了身!這樣想看,他便也在首席的位置上坐下。

  「君姑娘也是黑羽人嗎?」玉陽王先開口和令狐問君搭話。

  「不是,我其實是聖朝人。」她微笑道。

  「聖朝人?」他很是詫異,「前幾日,聖朝不是剛剛和黑羽打了一仗,怎麼黑羽將軍竟敢把聖朝人帶在身邊?」

  黑羽定海哼了一聲,「難道打了一仗之後,我連聖朝人都不敢見了嗎?老友重逢,敘敘舊罷了,反正她又不是聖朝的什麼顯赫人物,我還會怕她不成。」

  「將軍自然不會性我。這一朝三國之中,有幾人不怕將軍威名?」令狐問君回目牟笑著說。

  他卻回道。「看你笑得這麼古怪,心中只怕在說?再厲害的人,還不是輸給我們四殿下了。」

  令狐問君將奉承的話說得很是清淡,「我們四殿下只是僥倖得勝,其實並不比將軍強到口那裡去。當日之敗是將軍一時大意輕敵而己,但放眼四海,若論軍事兵法,也唯有黑羽雄冠一朝三國。」

  黑羽定海端著酒杯,半天沒有喝下一口,聽到她這樣讚美自己,嘿嘿一笑,「你倒像是玉陽國的人了,今晚這麼給我灌迷湯,是怕我又和聖朝打仗嗎?」

  她輕歎道。「將軍說過這是帝王之心,與我這個小女子並無干係。」

  玉陽王在旁邊插口說。「武氏臨朝,木蘭從軍,原本都是小女子,但也是可以做大事的。」

  令狐問君笑道。「多謝陛下拿那兩名奇女子來與民女相比,只可惜民女此生就是個小女子了。兩位慢聊,這桌上美食甚多,民女要塞住自己的嘴了。」

  兩名男子對視一眼,玉陽王笑問。「黑羽將軍不敢魷酒,大概是怕朕在酒中下毒。不如這樣,朕與將軍換一下酒壺酒杯如何?如此星辰良夜,聽聞將軍又是海量,若有美酒當前卻不飲,豈不是可惜了。」

  說看,他竟親自站起來,捧看自己的酒壺和酒杯走下台階,與黑羽定海交換器皿。黑羽定海忙起身說道。「陛下如此坦蕩,倒教定海不好意思了。不敢說與陛下更換酒具,定海就借此酒,先敬陛下一杯好了。」說著,他將杯中的酒舉到眉梢之前,然後飲下。

  玉陽王點點頭,「將軍其實也是個爽快之人,若是我們玉陽人,我玉陽當可高枕無憂了。」

  黑羽定海淡淡說道。「玉陽也有良將無數,陛下無須感慨。其實我只是想要帶走一紙一書,便可保證不犯玉陽疆土秋毫,陛下與其在這裡和我客客氣氣地繞看圈子說漂亮話,為何不開門見山?」

  一紙一書?令狐問君心中一動。這一紙一書指的又是什麼?

  玉陽王忽然沉默下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重新開口道。「將軍必然知道我玉陽國現在有許多難處。賢兒病重,這江山日後將由誰來繼承大業都難有定數。那本《上古兵書》雖說是黑羽當年送給玉陽的國禮,但也是我玉陽的鎮國之寶,將軍就這麼大大方方地直接登「可索取……未免欺人太甚了。」

  黑羽定海笑道。「黑羽又不是白要這本書,只要原書到手,容我們抄錄一遍,我自會派快船精兵將原書奉還,不知道陛下在擔憂什麼?」

  令狐問君忽然驚醒—原來他來到玉陽的目的之一,竟是為了《上古兵書》?若非此刻提起,她幾乎忘了玉陽國還有這樣一件寶物。

  那《上古兵書》據說原本是黑羽百年前一位名將寫成,裡面詳細記載了各種兵法策略,內容之詳盡,計策之高妙,絕不在中原的《孫子兵法》之下,而且其中多有論計奇計,甚至高妙於《孫子兵法》,黑羽國一直將其視為國寶,後來因某朝一位黑羽的公主嫁到玉陽來,便帶了這部書的副本做陪嫁,再後來,因為四國少有戰事發生,這部書漸漸也被人遺忘了。

  怎麼此時黑羽忽然跑到玉陽來索要這本書?

  難道……留在黑羽的原本丟失或損毀了?

  她看向黑羽定海那微微凝起的眉心,霎時明白了。也許對黑羽來說,原本以軍事雄霸於一朝三國,兵書的遺失或損毀並沒有特別在意,卻不料日前之戰莫名其妙地敗給名不見經傳的聖懷璧,他們立刻危機感頓增,於是帶看大軍壓境,要把副本帶回去,以保以後作戰更加穩操勝算。

  但顯然玉陽王是不想交出這本書的,玉陽本就處於弱勢,再將兵書奉上,對於一國統帥來說,等於失去全部生機。

  而那一紙……

  「若將軍想從朕口中知道,玉陽到底肯不肯和黑羽結盟,朕此時此刻也不能給你準確的回答。要知道一朝三國的盟約早己確立,我玉陽向來奉行盟約,不曾有半點違逆,這也是玉陽國立國的根本,若立下新約便將舊約廢除,黑羽真的相信玉陽與你們締結的盟書就是真心實意,絕不更改嗎?」

  玉陽王朗朗回答,從容鎮定,義正詞嚴,卻讓黑羽定海臉上的寒意越發深濃了。

  「既然陛下叫我入宮,卻無法與我達成任何共識,那我坐在這裡也看實沒有意義,先向陛下告辭了。」

  他倏然起身,臉沉如冰,身邊三名護衛同時站在他身前身後和身側,似是防備玉陽王翻臉動手。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13 12:11 AM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3-13 12:00 A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可玉陽王只是笑著招招手,「將軍,請上前一步說話如何?」

  「將軍小心有詐!」護衛提醒看。

  黑羽定海看了看玉陽王,說道。「無妨。」

  他走到玉陽王身前,兩人周圍幾步之內都再沒有別人了。

  玉陽王小聲道。「將軍就算不顧及玉陽的百姓,黑羽的將士,也該為自己的前途著想。將軍在與聖朝這一戰中敗北,黑羽王必然是會治罪的,將軍就算是從我這裡搶走兵書,也未必能功過相抵,倘若將軍可以留在玉陽—」

  黑羽定海皺看眉頭,聽了一半就煩了,打斷他的話說。「陛下是在和我開玩笑嗎?我們黑羽人,一生一世只效忠黑羽國,就算是大王要治罪於我,也是我罪無可赦,我黑羽定海絕無半句怨言!豈能為了苟且偷生,就改旗易幟,賣國求榮?」

  今晚黑羽定海入宮,和玉陽王說了半天,全無一點進展,不由得心中惱怒,轉身就打算要走。

  忽然外面有太監急匆匆跑進來稟報,「啟稟陛下,聖朝使者到!」

  這句話,讓殿內幾人都是一怔。

  玉陽王詫異地問。「聖朝使者怎會突然造訪?來了多少人?」

  「只來了一人。」

  他思付了一下,又看了看黑羽定海,「將軍可有不方便之處?」

  黑羽定海卻在看令狐問君—她靜靜地坐看,但表情卻似是有幾分好奇,並無意料之中的淡定,也沒有出人意料的詫異,讓他一時看不透。這位使者竟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來得好巧。

  聽到玉陽王問自己,他哼道。「並無不便,正好也見識見識聖朝使者的風采。」

  「那就有請吧。」

  玉陽王一聲令下,自大殿之外緩步走進一人,正是小謝。

  他雙手托看一個長長的木匣,立於大殿之中,目不斜視地跪下,「下官奉聖皇之命而來,拜見玉陽王。」

  「既是聖朝使者,快請上座。」玉陽王說道。

  「在王的面前,下官不敢言坐,這是我皇送與陛下的禮物,請陛下笑納。」小謝說著,將手中的木匣舉到頭頂。

  玉陽王親自走到他面前,接過那木匣,打開一看,竟是一柄裝飾精美的狹長寶劍,不禁苦笑,「這個時候,聖皇送來這樣一件禮物,還真是奇怪又有趣。」

  「聖皇說,下個月就是貴國太子二十六歲生辰,這柄長劍是送給太子殿下的賀禮,望太子殿下玉體康泰,長壽安寧。」

  玉陽王聽到這番賀詞不禁征征地看看那劍匣出神,眼眶一熱,歎道。「唉,難為聖皇還記得賢兒的生辰,只是他不知道還擔不擔得起這樣的大禮了。請代朕轉達對聖皇的謝意,倘若賢兒能身體復原,朕會讓他親自去聖都向聖皇謝恩。」

  小謝又施一禮後方才起身,一旁一直冷眼旁觀的黑羽定海自他出現後就皺緊眉頭,此時他剛剛轉過臉來,便忽然低聲喝道。「且慢!請教這位使節尊姓大名?」

  小謝眉眼低垂,恭恭敬敬地回答,「下官姓謝,並無大名。」

  黑羽定海冷笑一聲,「笑話,是人就有名字,哪會只有姓氏的?!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倒想再請教閣下一件事—你,是不是會彈琵琶?」

  小謝此時才緩緩抬起頭,看著他,微微一笑,「略通一二。」

  「果然是你!」黑羽定海一聲低喝,突然之間身如閃電,雙拳疾出,一下子襲向小謝的面門。

  這一下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玉陽王都驚得叫道。「黑羽將軍這是做什麼?」

  豈料小謝竟像是早有準備,腳步虛晃,輕飄飄地就閃了開去。

  令狐問君雖然知道小謝一身輕功了得,但是看黑羽定海這盛怒之下的一擊有如雷霆一般,也不禁一顆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兒上。

  小謝身形幾晃,己經掠開兩丈開外,他沉看淡定地說道。「黑羽將軍若是要與我算前次海戰的舊帳,還請不要驚擾了玉陽王。你我今日都是客,不便在主人家的地盤上動手。」

  黑羽定海冷笑道。「你承認就好!我正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捉到你們主僕這對罪魁禍首,既然你在此地,你們四殿下只怕也離此不遠吧?」

  令狐問君心中又是一緊,死死盯看小謝。

  這小謝不愧是聖懷璧千挑萬選的親信,自小跟看他連那笑容都有幾分像他。「將軍此言欠考慮。我是聖朝特使,只奉聖皇之命而來,四殿下如今在陛下身邊伴駕讀書,怎麼會千里迢迢跑到這裡來?若殿下真的來了,又豈會不入宮面見玉陽王?」

  黑羽定海盯著他的臉,「好,就算是他不在,今天我就先把你捉回黑羽問罪!」說完,旋即出拳,拳拳帶著風聲,在空曠的大殿之中亦清晰可聞,雖然小謝只是一味躲避,但他身形輕盈靈活,十幾招過去了,黑羽定海硬是連他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玉陽王怒道。「黑羽定海!就算你在黑羽國是人人敬畏的大將軍,但這裡畢竟是我玉陽王宮,你這樣妄動拳腳,將朕置於何地?來人!將他二人分開!」

  黑羽定海聽到玉陽王的喝令,心中暗想。這老狐狸終於按捺不住要叫人了?但門外只是進來了兩名太監,並沒有手持刀劍的侍衛威逼。

  小謝笑著躲在一名太監身後,說道。「將軍武功威震天下,但要立刻拿下我也絕非易事。」

  他得意地笑看,身後忽然有人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顫聲地問。「你剛才說你叫什麼?」

  這站在他背後的人正是玉陽王,小謝不解地回頭看,只見玉陽王神色大變,眼晴直勾勾的盯著他脖頸下的衣領一角,神情極為激動。

  不待小謝回答,玉陽王忽然一把抓住那從他胸口衣襟掉落出來的血玉墜子,抓在手中翻看了一眼,眼底似乎都要盯出血來。

  他抓緊小謝的肩膀,有點慌亂地說。「你,你別走!」然後回頭對太監吩咐,「快去請華妃過來!」

  屋中的人都怔在原地,包括小謝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唯有令狐問君心中明白,默然坐在一角,看著聖懷璧安排的這場好戲。

  華妃匆匆趕來,見到大殿中這一屋子人,一個個臉上表情各異,一時間也不明白出了什麼事。

  玉陽王從始至終一直抓看小謝的手臂不肯鬆手,好不容易見到華妃來了,他立刻喊道。「燕華,你過來看看,這孩子、這孩子脖子上掛看的這塊血玉!」

  華妃一聽到「血玉」兩個字,也瞬間花容變色,幾步奔到小謝的面前,從玉陽王的手中顫巍巍地接過那塊血玉,又抬頭看向小謝。

  細細端詳之後,她忽然崩潰地大哭出聲,一把將小謝摟在懷中,撕心裂肺地喊道。「我苦命的孩子啊!娘終於能活著見到你了!」

  黑羽定海的護衛悄悄問他,「將軍,玉陽在演什麼戲呢?」

  他皺看眉說。「不像是戲。」

  這名叫小謝的男子,自從一進殿門他就覺得有些面熟,但當日在海上見到他時是夜晚,距離又遠,看得並不是很清楚,只能看清大概的五官輪廓,可他這習武之人自幼練得好耳力,所以小謝一開口,他就赫然想起海上那名聖朝使者的聲音,與眼前的小謝不是一般無二嗎?

  再追問下去,小謝竟然爽快的承認了,那一仗敗北的憤恨和損失幾千名將士的怒火讓他一下子就爆發出來,恨不得立刻將小謝碎屍萬段。

  可玉陽王現在這一出又是怎麼回事?這華妃怎麼會抱著小謝又哭又笑的?看這小謝也是一臉茫然,手足無措,兩人神情都沒有半點虛假的意思,倒讓他看實摸不看頭緒,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

  他無意中瞥向令狐問君,看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他不禁心中起疑,一般人看到這種情景應該只會覺得驚疑吧,她這笑……莫非此事有詐?

  小謝突然被玉陽王的妃殯抱住,簡直尷尬得無以復加,他想拉開對方的手,又不想更加失禮,只好以求助的眼神看向玉陽王,且輕聲地說。「陛下……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玉陽王也是神情複雜,內心五味雜陳,他望著小謝,小心翼翼地問。「孩子,你真的是聖朝人嗎?」

  「我……其實是黑羽人,」小謝猶豫之後,才說出自己的身世。「小時候我母親帶我逃難到聖朝,不幸去世,留下我獨自在街邊乞討,幸得被出宮的四殿下所救,才得以保命。」

  華妃聽得眼淚更是成串滾落,「什麼?你竟然在街邊乞討?!那可恨的成妃,害得我的寶貝兒子吃了這麼多的苦頭,陛下,您可一定要給我們母子做主啊!」

  玉陽王拍拍她的手臂,說。「好,好,你放心,朕知道虧待了你們母子,好在蒼天有眼,將明兒送回到我們身邊來,朕一定會補償你們的!」

  華妃拉看小謝哀哀慼慼地又哭又笑,才用手摸著小謝的臉頰,顫聲道。「陛下,你看這孩子,長得與您年輕時可不是有幾分相似嗎?」

  玉陽王忍看眼淚也點點頭,「與賢兒也有相似之處,這是上天有眼啊,在我玉陽大難來臨時,將明兒送了回來,我玉陽有後了。」

  黑羽定海聽他們嘮嘮叨叨說的都是家事,這還沒什麼,但原本玉陽王因太子玉頌賢之病憂慮,無心去管黑羽跟聖朝的戰事,現在一轉眼憑空冒出個什麼新皇子來,卻驟然打亂他的計劃。

  他冷冷說道。「恭喜陛下骨肉團圓,但這團圓也未免來得太巧了些吧?此人身份是真是假尚待查證,沒準是聖朝派來的奸細,為了伺機竊取玉陽江山而安插過來的。」說這話時,他又看向令狐問君。

  令狐問君款款起身,也走到近前來,「是啊,娘娘為何認定這人便是您的兒子?您的兒子是幾時丟的?」

  華妃此時才想起這裡有不少外人在,用衣袖拭了淚,轉身對她說。「這位姑娘問到了本宮心中的痛處。這十幾年來,本宮日思夜想的都是這孩子的下落生死,今朝竟然見到他平安歸來,不覺忘情,讓諸位笑話了。你們心中疑惑都是為了本宮好,本宮深為感激,不過他就是我的孩兒,這是別人做不了假的!」

  她托起那塊血玉給眾人看,「這塊血玉,是陛下在幾位皇子出世時,特意命人尋料雕刻的,每一塊玉的形狀和刻字都不一樣。因為我的明兒出世那晚,正好我屋中開了一株曇花,所以這血玉上就刻了「曇香靜雅,千金不移I八個字。

  「十二年前,宮中另一位娘娘成妃,因為妒恨我得寵,竟然指使手下將明兒偷走,帶離皇宮,我得知明兒被人挾持失蹤後,真是萬念俱灰,陛下也傾盡全力去找,奈何終究沒有音信……我,直以為明兒大概是遇害了,誰知天可憐見,竟讓我們母子有重逢的一天。」

  「十二年前……」令狐問君看向小謝,問道。「你今年多少歲?」

  小謝回答,「應該是二十一歲。」

  黑羽定海冷笑道。「那十二年前你己經是一名九歲的少年了,能記得的事情多了,自己貴為皇子這件事總不至於不記得了吧?」

  小謝正色回道。「說來也許你不信,我自己能記得的最早的事情,就是和母親逃難到聖朝的這一路上,再早的就都不記得了。我母親說,是因為我小時候發高燒,燒壞了腦子……」

  「什麼母親!那根本就是個賊!」華妃氣得也顧不得風度,大聲說著,「我知道是為什麼,那個成妃原本不就是黑羽人,她的手下也必然是從黑羽帶來的親信。聽說黑羽會什麼妖法,能把人的記憶封住……」



第三十二章

  黑羽定海的護衛怒道。「什麼妖法?那是攝心術,你們豈能懂得?」

  「住口。」他冷冷喝止,「在玉陽王和華妃面前,哪裡輪得到你們大呼小叫!」他喝退了手下,又對玉陽王說。「即便他編得像是真的,但終究沒有鐵證可以證明他就是你們當年丟失的皇子,一塊血玉,人人都可以拿看,難道有血玉的就一定是皇子嗎?」

  華妃笑道。「你說的對,有血玉的人自然不見得就是我的明兒,但是我的明兒當年出生時,因為臍帶繞頸,幾乎窒息,接生的穩婆在用剪刀剪斷臍帶時,不慎劃破了他的脖子,那一道疤痕就在他的耳下,你可以來看,到現在這疤痕還隱隱可辨呢。」

  聽華妃這樣一說,黑羽定海也無法再質疑下去。

  眼前這情勢瞬息萬變,讓他很是不悅。

  好不容易碰到了仇家,這一名小小的聖朝特使,無論是殺是抓,原本都易如反掌,現在對方搖身一變,竟成了玉陽的皇子,幾千名將士的血海深仇,竟不能立刻和他算了。

  不過,他的目標原本就是聖朝的四皇子聖懷璧,這個人終究只是聽人使喚的棋子罷了,現在暫時放過他也無不可,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他原本的計劃似是要重新街量一下了,今晚到底要不要和玉陽王撕破臉呢?

  就在此時,一名太監忽然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滿臉驚恐地說。「陛下,不、不、不好了,宮外出事了。」

  殿內人同時看向這太監,玉陽王驚問。「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一支人馬,說是他們的黑羽將軍在宮中遇害,要衝入皇宮。御林軍己經和他們起了衝突,城內的百姓得知王宮有變,都趕來相救,三方人全攪在了一起,死傷無數……」

  殿內所有人都不禁神色大變。

  黑羽定海皺眉喝道。「真是胡鬧,幾時讓他們動手了?」

  他快步奔出大殿,站在院內,聽到的確在皇宮四周隱隱的有喊殺之聲傳來。

  只是這玉陽王宮地域也算不小,宮外的聲音很難真切地傳入宮內,而他們所在的正殿四周,又恰好有教坊樂師彈奏樂曲,再加上剛剛殿裡這,出認子大戲的搗亂,竟讓在殿內的他都沒有察覺外面己經生變。

  令狐問君見他衝了出去,寸削肖走到小謝身邊,低聲問。「這是四殿下之計?」

  小謝微微點頭,輕聲道。「殿下要您務必留在宮內,不要出去。」

  但她哪裡待得住,聖懷璧遲遲不將詳細計劃告訴她,只聲稱不會傷了黑羽定海的性命,可是她竟忘了,他哪裡是個會把別人的性命當回事的人?不殺黑羽定海,是留著他還有別的用處,但是這一計必須要付出血的代價,才足以幫玉陽退兵。

  她己經明白聖懷璧此計的關鍵了,即是—假傳黑羽定海死訊,挑動黑羽人先行發起進攻,而後黑羽定海現身,玉陽人會誤以為是黑羽人故意造謠生事,對黑羽的畏俱之情會立刻轉為保家衛國的仇敵之恨,必然殊死抵抗,就算是玉陽皇城沒有足夠的兵馬來得及調配驅使,抵禦強敵,城內必然也有數萬愛國的百姓,會成為此計中最無辜卻最有用的棋子,捲入混戰之中。

  她不禁在心中痛惜慨歎。聖懷璧,你這一計真是又狠又毒啊!

  黑羽定海衝到宮殿之外,己不見那名留守的護衛,到處是交纏在一起的搏鬥人群,夜色中甚至看不清誰是黑羽人,誰是玉陽人。

  他站在正殿門前,一柄彎刀不知道從哪裡飛出來,一下子砸向他的面門,他徒手接住,大喝一聲,「都給我住手!」

  這聲音在夜空中似一個炸雷,百丈之內至少聚集了近千人,卻人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奇跡般的,混戰的人群停下了動作,全都齊刷刷地看向他。

  黑羽士兵自然先認出他來,見他平安無事地站在那裡,一個個欣喜若狂地奔過來,喊道。「將軍!您沒事嗎?剛剛傳說將軍在宮中遇害,弟兄們正要為您報仇呢!」

  「誰說我遇害了,胡一龍呢?我派他在這裡留守,這小子躲到哪裡去了?」黑羽定海皺看眉在人群中尋找手下的蹤影。

  突然間,玉陽的人群中爆發出淒厲的高喊,「看吧,果然是黑羽人的陰謀!他們的將軍根本沒事,卻誣陷是我們玉陽人謀害了他!黑羽人帶看這麼多人到都城來,分明是想滅我玉陽!和他們拚了吧!否則玉陽人就要當亡國奴了!」

  這一聲悲憤的呼喊之下,原本平靜的人群驟然重新喧嘩躁動了起來,夜色中的人影幢幢,看不出是玉陽的士兵多,還是玉陽的百姓多,但他們全都一擁而上,撲向了黑羽士兵。

  黑羽定海皺緊了眉頭,倉促之下不容多想,他未做好全面部署,這場混戰絕不能亂打。於是他下令道。「全都撤回港口!」

  黑羽士兵無奈撤退,一路上依舊有群情激奮的玉陽人衝撞過來,黑羽士兵且戰且退地殺出一條血路,然而死傷人數依舊在不斷地增加。

  令狐問君衝出玉陽皇宮時,百姓的矛頭己經指向了撤退中的黑羽士兵,四面八方一團混亂,她茫然地看看眼前的一切,像是在看一場戲。

  倏然間,有人從旁邊閃身而來,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扯到陰暗的角落裡,沉聲道。「不是讓你留在宮內,不要出來嗎?」

  她側目看他,「這樣的計策,不覺得太殘忍了嗎?」

  聖懷璧幽幽笑道。「你想兵不血刃的就退敵,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黑羽定海挾戰敗的憤恨而來,對於玉陽早己志在必得,這一仗是不可避免的,我只是讓玉陽先打他一個措手不及而己,這己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難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令狐問君語塞了。

  她的確沒有更好的辦法,也不得不承認他這一計的確高妙—先是分散了黑羽定海的注意力,讓兩軍陷入莫名其妙的混戰中,而後又勾起玉陽百姓的怒火,讓民院變成此次混戰中最不可小覷,也是最能扭轉戰局的力量,同時把小謝這名皇子送到玉陽王的面前,讓玉

  陽王從一個絕望的父親變成看到國家未來希望、充滿雄心壯志的皇帝。

  玉陽與黑羽這一戰,缺的不是人數,不是戰略,而是敢與強敵殊死一戰的勇氣和必勝的信心。

  如今這勇氣和信心都被聖懷璧激發出來了,但代價卻太過慘重!看見七橫八豎的屍體和四處流淌的鮮血,令狐問君想離開這裡,卻不知道從哪條路走才可以不踩到這滿地的鮮血,不驚動這些無辜的亡魂。

  耳畔,那一聲聲的嘶喊,有多少是刀鋒劍刃砍在皮肉上的痛苦哀號?

  如今,她越發覺得自己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得根本見不得百姓的生命如螻蟻草芥一般,輕飄飄地就這樣被終結。原來她真的不適合做丞相,因為她的心不夠硬,不夠狠。

  掙脫開聖懷璧的手,她啞聲道。「我要回去休息。」

  他攔在她面前,「先別急看回去,那客棧現在是黑羽定海的必經之路,你若回去會和他撞到一起,不如先留在玉陽王宮中等待結果二玉陽王答應過我,會給我們聖朝人一個隱秘安全的地方讓我們藏身,等事情結束後,再寸削肖送我們離境。」

  她失神地望看他,苦笑道。「好,你都算計清楚了……殿下真的是算無遺策,令狐問君自愧不如。」

  她這神情,這語氣,聖懷璧是如此的熟悉,他知道她必然在心中又怨恨自己輕易憔牲別人的性命,但是在他看來,這本是無可厚非的必然之路,而她心底那一絲小小的婦人之仁,其實是多麼可笑的無謂憐憫。

  「問君,我們別無選擇。」他直視看她的眼,一字一頓。「你試過去說服黑羽定海了,但是沒有成功,你早就應該知道,既然你選擇站在皇權之畔,就注定要有所取捨和犧牲。起碼,我保住了大部分玉陽人的命。」

  「他們若知道了你為他們所做的一切,應該會對你感恩戴德的。」她反身奔回玉陽王宮。

  正殿之內,玉陽王凝眉沉思,似在等待屬下的報告,她的去而復返讓他很是詫異。「姑娘沒有跟隨黑羽將軍一同走嗎?」

  她走上幾步,忽然長揖行禮,木然說道。「剛才是我欺瞞了陛下,君子晨並非我的真名。在下令狐問君,拜見玉陽王!」

  令狐問君留在了玉陽王宮,宮外的那場混戰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算結束。

  據報,黑羽士兵撤回停在港口的戰船上後,連夜起錨,駛離了玉陽,正朝著黑羽國返航,玉陽之危暫時解除。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玉陽王長出一口氣,欣喜地對令狐問君說。「這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啊!沒想到會將令狐丞相和四殿下送到我玉陽來,又將我的明兒送了回來。玉陽欠了聖朝太大的人情,無以為報。」

  她淡淡地問。「陛下統計過昨夜之戰玉陽折損了多少士兵和百姓嗎?」

  玉陽王對於她的問題不以為意,「大難得解,總是要有所付出的。」

  他的話竟與聖懷璧如出一轍!她這才明白為何聖懷璧的計策可以在玉陽王這裡執行得如此徹底,原來身為皇室中人,心思都是一樣的,只要保住疆土,保住皇權,其他任何人的性命都可以被犧牲。

  那天路過玉陽王宮的御花園,無意中看到華妃正拉看小謝在御花園裡聊天。

  小謝現在己經正式改回他的本名—玉頌明,但是在自己十幾年沒有見過面的親生母親面前,顯然他還有許多的不適應,連嘴角的笑容都明顯有些僵硬。

  看到她的時候,現在的玉陽國王子玉頌明起身叫喚,「丞相大人。」

  令狐問君笑道。「我現在也要尊稱你一聲殿下了,殿下不必和我這樣客氣。」

  玉頌明的臉上微微泛紅,輕聲對華妃說了句什麼,快步走過來,問道。「丞相哪天要回國?」

  「還得和玉陽王談一些事情,我剛剛派人給聖皇送了信,說要晚幾天回去。」她此次來玉陽的目的其實和黑羽定海是一樣的,最重要的是要與玉陽再度確立結盟關係,黑羽如此強大,不會甘心這一次兩次的小失敗,下次捲土重來必然是排山倒海般的氣勢,而玉陽也好,聖朝也罷,甚至是金城,都必須及早防範,三國結盟是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

  她看看玉頌明,「現在有你在玉陽,四殿下就可以放心一些了。」

  他沉默片刻,俏聲說。「其實我是想和丞相及殿下一起回聖朝去的。」

  「為何?」令狐問君詫異地看著他。「在聖朝,你只是四殿下的一名手下,掛名在雀靈苑,見了人都得行禮問安,可在這裡,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子,倘若太子真的不幸病故,你就是玉陽唯一的王位繼承人了,難道你不想稱王嗎?」

  玉頌明仰天長歎,「做一個王者,要背負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這些年我己經習慣了清心寡慾,習慣了聽從發號施令行事,我不確信我有這個能力可以扛起一國百姓安危這樣的重責大任。

  「我對玉陽沒有一點印象,無論是玉陽王還是我的母妃,如今的一切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場夢,甚至不知道這夢是美夢,還是惡夢。我這個人胸無大志,不喜歡改變,甚至……有點畏俱。」

  令狐問君寬慰地對他笑笑,「你多慮了,要做好一個王者其實也不難,只要手下有一批肯為你誓死效忠的忠臣良將,而你只要學會說「上朝、退朝」四個字就可以了。」



第三十三章

  她的一句玩笑,將玉頌明的嘴角微微向上扯動了幾分,正要說什麼時,忽然看到從另一頭走過來的聖懷璧,他低聲對她說。「丞相不要生四殿下的氣,他肩負了聖朝的未來,一舉一動都要為大局著想。若說殘忍,這世上哪個開國皇帝不是冷血無情、殘忍狠辣才可以開疆闢土,自創局面?

  「如今殿下心中還有一絲溫暖和柔情,便是繫在丞相身上,倘若您不希望他變得更冷酷血腥,便留在他身邊全力幫他吧,他會認真聽取您的意見的,要知道在以前,他連聖皇的話都不會全聽的。」

  令狐問君苦笑道。「是嗎?不知道是不是你高看我了,我不覺得他會聽我的。」

  「他聽的,否則您以為黑羽定海昨夜會有全身而退的機會嗎?」

  玉頌明的話,驟然在她心中點起一族小火苗,旺旺地燒灼著。

  當聖懷璧走到他們面前時,察覺到兩人的神情古怪,笑著問。「你們兩個偷偷說什麼悄俏話呢,怎麼我一來,兩個人都不說了?」

  玉頌明習慣性地躬身回答,「殿下,屬下在和丞相討論回國之事。」

  聖懷璧忙扶住他的肩膀笑道。「現在可不要再和我行禮了,你是玉陽的王子,身份輩分都與我平起平坐。我還沒有和你母妃好好聊過呢,走,為我引見引見如何?」

  看著他們兩人並肩走向華妃的背影,令狐問君恍惚地想著。倘若黑羽定海也可以與他們一起如此輕鬆和諧地並肩而立,一朝三國不再有兵戈戰事,該有多好?

  聖懷璧的計劃,己經成功達成了一半,無論玉頌明願不願意,他最終肯定都是要留在玉陽的,與玉陽的這旨朕盟協議是簽定了。

  晚上,聖懷璧輕輕推開令狐問君的房門,她還坐在燈旁寫字,聽到他進來的聲音她都沒有抬起頭。

  他悄俏地走到她身側,看到她正在起草的正是與玉陽的盟約,他從後面抱住她的肩膀,將下巴枕在她的秀髮上,輕聲說道。「今天玉陽王主動和我說起朕盟的事情,我想他那邊應該也正在起草盟約,不如我們先等等看,等他先拿出來,也顯得是他來求我們的,如何?」

  她停了下筆,「何必如此呢,難道高高在上壓人一頭的滋味就讓你這麼迷戀?」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一抄將她抱了起來,她輕呼一聲,慎怒道。「做什麼?」

  「回到聖朝後,我就讓父皇上令狐家提親去。」他把她抱在膝蓋上,自己坐在了她剛才坐的位置上,臉頰貼看她的臉頰,她微微側臉時,他的唇正好印在她的唇上。

  「不必這麼急。」她不習慣地在他腿上扭動掙扎著,「你我的關係最好還是不要公開。」

  「怎麼?要做我的地下情人嗎?」他的星眸中閃爍看幽光,托起她的下巴,眼神似劍能刺穿她的心湖。「你是不是又動搖了?問君,別忘了你我是對月盟誓過的,就算是與玉陽的盟約不能締結,你我的盟約卻是永世不能反悔!」

  「我不是動搖。」她垂眼,眉心輕整,「只是有好多事情還沒有想清楚而己。」

  他的眉峰揪起,抬起她的下巴,視線牢牢鎖住她的雙眸,「還說不是動搖?這一兩天都不和我說話,分明是又生我的氣了。」

  「不,我只是在反省自己而己。」她長歎一聲,「我一直希望可以做一個處處與人為善的丞相,在太平盛世中不求能有多麼宏偉的志向或是多麼了不起的成就,只要能保得一方安寧,就不算辜負了父親臨終前的重托。

  「但是這太平盛世……眼看不是我想保就能保得住的,而我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順應時勢,做你身邊的蕭何也好,房玄齡也罷,總之,我是你的臣,必須以你為天,唯命是從,殿下要我殺人時,我便要去殺人,殿下要開疆闢土時,我便要為你肅清敵孽。你必然笑過我的婦人之仁,而我自己又何嘗不討厭這丟不開的本性?不過,我願意慢慢改掉這個缺點,做好殿下的臣子。」

  他靜靜聽看她的這番話,卻在她的語氣越發沉重的時候流露出更為嘲諷的笑意。

  「行了,別說違心的話了,你這些話分明是在冷嘲熱諷,指桑罵槐,你氣我沒有仁君之心,懷疑自己能不能在我身邊堅守下來。可是我問你,中原的李世民,若非沒有玄武門之變時的狠心拭兄殺弟,他能成為一代明主嗎?那些口口聲聲「仁者無敵」的人,若非坐擁太平江山,就是摸不著龍椅一肚子嫉妒的偽君子。

  「眼下黑羽步步緊逼,連連進犯,倘若我們也坐在這裡和黑羽定海說什麼仁愛,還不等你說完,他的刀劍就砍在我們的脖子上了!不過我答應你,等平定了這一切,我會按照你的夢想,做一個平和善良的好君主,我的保證你難道不信?」

  她的雙手捧看他的臉—這張生動年輕的臉龐,隱藏看太多的霸氣夢想,太多的渴望慾望,誰也阻止不了他這顆掠奪四海的王者之心,即使是她,也不可能。

  生逢亂世,有誰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過活?無論帝王將相,還是平民百姓,口中說的求富貴、求太平、求霸業、求安穩……其實都是浮雲一般,歸結到最後,人人無非都是求活命罷了。

  幽幽地歎了口氣,她沒有回應他的問題,只是輕拍他的臉頰,柔聲說。「殿下若是不幫我起草這份盟約,就不要來打擾我。昨天我給陛下去信時,己經保證會把玉陽的盟約帶回去,我不想失信於陛下,變成百官口中的笑話。」

  他的臉頰上是她手心的餘溫,被她輕拍過的地方甚至有點癢癢的。難得聽她這樣柔聲低語,顯然是低了頭了。

  他心花怒放之際,忍不住將她,下子抱到旁邊的床上,一邊吻她的朱唇,一邊含糊地說道。「這有什麼看急的,我都說了讓你等玉陽王的那份,現在是他要來求看我們,不是我們求看他們了。」

  她察覺到他的手很是不規矩,向來被他輕薄慣了,知道他素來喜歡在自己身上佔點小便宜再走,但是今日的他似乎格外的「不規矩」,雙臂將她箍得很緊不說,嘴唇己經從她的唇上溜到了她的頸下,而且還有繼續往下的趨勢……

  「別鬧,要是讓玉陽人看到了怎麼得了。」她連忙去瓣他的手指,但他的手扣在她的後腰上,又被她自己的身子壓住,連下手的地方都沒有。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在她掙扎時己經將她的衣領用牙咬開一些,露出隱隱的雪朕香肌,連同看馥軟溫暖的嬌軀,讓他整個人渾身都熱了起來。

  「哪有那不開眼的敢擅闖進來壞人好事,」他喘著粗氣,喉間似是有點硬住,「問君,我這樣喜歡你,你怎麼總是推開我?」

  她一震。他這句話中所隱藏的強烈索求之意赤裸坦率,全無掩蓋,她忽然意識到她一直將他當作大男孩一般,可他卻是再正常不過的男人了,平時小打小鬧的卿卿我我終究掩不住他早就想攻城掠地的野心。

  在她失神不語的這一刻,他以為她是默許了,便樂得將手從她身下抽出來,同時扯散了她的腰帶和發替,在如雲秀髮鋪滿枕巾的一刻,她的長衣也己成了鋪在兩人身下的另一張床單,而這床單很快就被揉出千層皺摺,兩人的肌朕都染上對方的氣息。

  令狐問君也不知自己怎麼就好像使不上力氣似的,竟被他一點點地越了界,直到他下身的灼燙硬碩地頂在她的身上時,她忽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驟然清醒過來,低聲喝止,「不行!」

  他硬生生地停在那兒,咬看牙真是要瘋了。「哪有……這時候讓人停下來的……」他在她身上輕輕蹭了幾下,下身就要看火了,今天若是不讓他滅這把火,真是死了的心都有了。

  「殿下是把我當洩慾的玩物了嗎?」她沒這方面的經驗,但是憑看天性也知道後面要發生什麼。她向來是個傳統保守的女人,這種事情若不是入了洞房,面對自己真正的相公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的。冒看被他的眼光殺死的危險,她用盡全力推開他,裹緊衣服想走向房門。

  「千什麼?」聖懷璧氣得將她捉回懷裡,卻又不敢再惹她生氣,只將她按在懷裡。「好,今晚不勉強你,但是你不許亂動,等我滅了這把火再說,」

  她才微微一動,他就壓低聲音威脅道。「再動!再動我就真要了你了!」

  令狐問君不敢動了,聽看身後他喘看粗氣,熱浪就撲在她的耳根脖頸之上,這陽剛的男子氣息從未像現在這般壓迫看她的心,讓她在惴惴不安中又多了許多難以言說的緊張惶恐。

  被他死死按在懷中,她動都不能動,但是他沒有再像剛才那樣放肆,只是將頭枕在她的肩膀上,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也不再亂動。

  燭台上的燈花爆開一個又一個,燭光在窗縫透進的清風下忽明忽暗地閃爍著,她懸著心,也不知道這樣尷尬的場面該說些什麼,更不敢問他幾時才肯放開自己。

  直到他忽然一聲低吟,似歎似詠地說道。「問君,你真不怕害得我們聖家斷子絕孫啊。」

  她這才回頭看他,依稀只看到他那一雙桃花眼中滿是自嘲的笑意和濛濛的水霧,對他的這句話,她似懂非懂,卻只能淡淡回應,「殿下日後登基,不伯三宮六院中沒有為您傳宗接代的女人。」

  他氣惱地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下,「上次我不是和你保證過,倘若我另娶,就讓我斷子絕孫。你是安心要讓我把毒咒再說一遍嗎?」

  她心中酸酸軟軟的,既是傷感,又是感動。一個男人肯對一個女人許下這種一夫一妻的重諾著實很難,更何況是他這樣身負繼承皇權大業重任的皇儲?即使未來他做不到今日的承諾,但她相信此時此刻,他這句話是出自真心,於是軟語安慰道。「我只是不想這麼草率倉促,這裡畢竟是玉陽王宮,又不是……秦樓楚館。

  聖懷璧笑看又親了親她的粉頰,「說的對,我是該將你明媒正娶娶回家之後再入洞房的,怪我性急了。」

  見他終於肯聽她的話了,她長出了一口氣,「行了,大半夜的,快回你自己的房間睡覺去,這盟約我還要接著寫完呢。」

  「怎麼你滿心裝的都是盟約?那我在這裡陪你。」

  他又恢復了笑容,剛將她鬆開,就聽到外面有人疾步奔來的腳步聲,緊接看就聽到有人說道。「啟稟丞相大人,玉陽太子剛剛去世了。」

  屋內的兩人都是一驚,雖然根據之前的情報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消息驟然傳來,還是讓他們有點措手不及。

  「我去看看。」令狐問君忙要去開門。

  聖懷璧急得拉住她,「看你現在這衣衫不整的樣子,怎麼過去?還是我先去,你好歹把頭髮梳一梳再去吧。」

  令狐問君這才注意到自己真的是披頭散髮,衣服凌亂,一副剛才做了見不得人的事的樣子,不禁慎怪道。「還不是你……算了,你的衣服比我好打理,你先去!」她將他推出房門,轉身打開桌上的梳妝鏡,用最快的速度將頭髮梳好,又將衣服重新穿戴整齊了,這才拉開房門準備離開。

  驀地,一把別刀壓在她的頸邊,刀光寒爍,殺氣逼人。

  「不要叫。」

  那低沉的聲音讓令狐問君的心驟然跌入深淵。他竟還在玉陽國,怎麼可能?

  那堅定地握看刀把的黑衣男子竟是黑羽定海!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13 12:11 AM

第三十四章

  他冷冷地看看她,「令狐丞相,沒想到我們再度重逢會是現在這個場景吧?」

  既然身份己被識破,那就無須再隱瞞了,她輕歎一聲開口道。「將軍……」千言萬語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知道我向來不喜歡使那些陰謀詭計,但是這次你逼得我真是無路可走。」黑羽定海盯著她的目光帶著恨意,雖然識破了她的身份,卻依舊習慣叫著她的舊名,「子晨,你怎能如此騙我?」

  她咬看唇瓣,艱難地說。「各為其主……我原本就告訴過將軍的。」

  「不錯,你說過各為其主,只是當時我沒想到,你的主子是聖朝皇帝。」他的眼角滿是壓抑的風暴,一字一頓地問。「剛剛與你在屋中……纏綿的是誰?」

  沒想到自己與聖懷璧的一番糾纏竟然會被他看到,她心中雖然焦灼尷尬,但聽他這樣問,又生出了一股希望—還好,原來他尚不知道聖懷璧的真實身份,那就更要瞞看他了。

  「是我表弟,我和你說過的。」她故作鎮定道。

  「你表弟?」黑羽定海顯然不信,「他不是說你己經訂了親了?怎麼還會對你做出這種不堪入目的事情來,你幾時又變得如此輕浮放蕩?」

  她苦笑道。「一言難盡。」

  黑羽定海的眸光閃爍不定,眼中除了恨意似是還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怨氣。「好,既然如此,我便給你機會慢慢說!」

  他陡然將刀身一收,令狐問君還以為他改變心意,便向旁邊閃躲,誰知他空餘的另一隻手竟突地揚起,一股粉未沖看她撲面而來。

  她的心頭赫然想起黑羽軍中有一種專門用來與敵人近身肉搏時迷倒敵人的迷藥,暗叫不好,卻未來得及屏住呼吸,那迷藥的粉末己衝入了她的鼻中。

  霎時之間,天旋地轉,手腳無力,她的身子一軟,靠看門板就滑了下去。

  黑羽定海將她抄起,身邊同行而來的護衛小聲提醒,「將軍,外面的人很快就會識破計策,咱們帶著她離開只伯不便,不如就地殺了算了。」

  他虎目一掃,寒光刺向那人。「殺?那我們黑羽死傷的幾千將士找誰去算帳?不,我要留著她為聖朝贖罪!」

  他扯下自己的腰帶將令狐問君背在身上,用腰帶將兩人綁在,起,然後提氣縱身,躍上高高的屋瓦,掠向玉陽王宮最外圍的那道宮牆—

  聖懷璧很快就得知令狐問君被劫走的事情,事實上,當他趕到玉陽太子的寢宮時,發現這裡一切如常,便立刻知道自己被騙了。

  剛剛那個在門口稟報消息的人顯然是有鬼,他深恨自己怎麼一時大意,連來人的身份都沒有確認就相信了,而那人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將他們騙出屋子。

  既然騙出屋後他並沒有立刻遭到追殺,那幕後主使的目的顯然不是要他們的命。

  他陡然想通,全身毛骨」諫然,衝回令狐問君的房間,但屋內空空蕩蕩,再沒有她的影子。

  因為身處玉陽王宮,有玉陽士兵保護,他便放鬆了戒備,最貼身的護衛全被令狐問君推去保護他了,因此一時間,他竟無法得知她去了哪裡。

  他逼迫自己保持冷靜,將恐懼的心理一點點壓住。

  敵人設下這個局肯定不是為了殺她,否則就不會將她帶走,對方可能己經識破了她的身份,但卻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則攻擊的目標一定會轉到他的身上。

  與黑羽之戰剛剛結束,這劫走令狐問君的人很大可能是來自黑羽,雖然據說黑羽的戰船己經駛離港口,遠在公海之上,但不排除他們會派人偷偷潛回玉陽境內,比起大軍壓境,這少數的幾人登陸絕不會引人注目。

  他咬看下唇,頭腦中閃電般地做出幾條決定。

  第一、要通知玉陽王即刻封鎖港口和出關關卡,盡一切所能搜索敵人,營救令狐問君。

  第二、如果敵人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那就要盡量地繼續隱瞞下去,以便他施展拳腳。

  第三、是否要致信給父皇,稟報這邊所發生的一切,必要時,要請求聖朝的海軍支援……

  他一邊快速地奔向玉陽王的寢宮,一邊周密地想看接下來的計劃,卻忽然見到玉頌明一臉焦灼地直奔自己而來。

  「殿下,丞相是不是出事了?」

  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聖懷璧的臉色更加難看。

  玉頌明見他如此表情,便將手中的一封信遞上來—「這是剛剛有人紮在玉陽王的寢宮門前的,玉陽王讓我拿給殿下求證。」現在還無法改口稱呼玉陽王為「父王」。

  聖懷璧接過那信匆匆展開一看,神色像是被冰雪凍住,咬牙道。「果然是黑羽定海這個混蛋!那天就該把他毒死!」

  這封信很是簡單,也寫得很潦草,但言簡意賅,每個字都刺到他心裡—令狐問君己在我手,聖朝若要此人,便到黑羽國商談。

  玉頌明問。「殿下,怎麼辦?此事必須上報聖皇吧?」

  他皺眉思慮良久,將那封信捏得緊皺,然後一甩頭,「不,此事絕不能回報聖朝。朝中有人正等看看我們的好戲,若知道她被擄了,自然會歡欣鼓舞地盼著她早死。

  「我早就懷疑朝內有人和黑羽勾結,此事不知道是否與朝內叛徒有關,無論如何,能瞞得了多久就瞞多久。父皇身邊畢竟也不可靠,所以一個字都不要透露。你叫玉陽王給我準備條快船,我這就去黑羽救人。」

  「我陪殿下一起去。」玉頌明急急轉身。

  他一把拉住他的肩頭,沉聲道。「不,你要留在玉陽。」

  「可是殿下……」

  聖懷璧盯看他的眼,「小謝,我把你帶到玉陽來是為了什麼?只是為了讓你們骨肉相認嗎?」

  玉頌明微怔,「殿下的意思是……」

  「聖朝現在出了黑羽這個強敵,我不希望再讓自己腹背受敵。我要你留在玉陽,替我看著玉陽,你若顧念這些年你我的情義,便不要讓我在此時還要分神顧慮玉陽。玉陽王不是個意志堅定的人,太子一旦出事,他隨時有可能改變心意與黑羽結盟,這回若不是我們及時趕到,只怕他和黑羽的盟約就要簽定了。」

  玉頌明震動地說。「殿下難道真的要我繼承玉陽王位?」

  「是,只有你在這裡替我守著玉陽,我才最放心。」聖懷璧在他耳邊悄聲說。「但你在這裡也肯定沒辦法過得安穩太平,會有無數眼紅的人想拉你下馬,此地之凶險,遠勝黑羽。小謝,你如今可有膽子獨自接下這塊燙手山芋?」

  玉頌明心頭突突直跳,聖懷璧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都敲在他心上,讓他震盪不己。

  忽然間,他的記憶又回到當年他與聖懷璧初相見時的那天—

  那一日,他己餓得瞞珊難行,縮在街頭的角落還會被乞丐們驅趕。天地雖大,己無他容身之地,他不知道自己是誰,想像著也許下一刻他就會死,

  忽然間,一道細長的身影遮蔽了他眼前灼熱的陽光,一位身量不高、錦衣華服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因為背對看光,看不清那少年的臉,只聽到他清亮如水的聲音響起—「你怎麼縮在這裡?你的家人呢?」

  旁邊有人在提醒他,「四殿下,去哪兒玩不好,您就不要管這個小乞丐了。」

  「四殿下?」他餓得幾乎無力睜開眼,但卻總覺得這稱呼實在有些耳熟,喃喃的念了幾遍,「四殿下,四殿下……」

  「他應該是餓壞了,去我車上把父皇今天剛賞賜給我的那盒芝麻酥給他拿過來。」

  那位四殿下年紀不大,但是口氣卻己很有威嚴,他的指令也沒人敢違背,很快地,一匣子美味可口的救命點心就送到了他面前。

  他震驚地看看那打開的點心匣子,又抬頭看看那少年,不可置信的說道。「這個,我可以吃?」

  「當然,送你吃的,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吧。」少年似是笑咪咪的。

  他將點心匣子鄭重地放在面前,右手在衣服內側的千淨處稍稍擦了擦,才從匣子中取出一塊酥餅放在口中,細細咀嚼起來。

  好久沒有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外層酥香,內中甜軟,不知道是怎麼做的,他忍不住吃了一塊又一塊,一口氣吃了七八塊都捨不得停下。

  那少年又命人送上茶水,放在他面前,他道了謝,喝了茶,又繼續吃。

  雖然是滿滿一匣子,但匣子不大,一匣子大概只有二十塊上下,當他吃到最後一塊時,忽然停了手,將匣子蓋好,雙手捧著送回少年面前。

  少年詫異地說。「怎麼不都吃完?」

  「己經領恩,不敢再貪心了。」他彬彬有禮的回答。

  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對面的少年更不知道,但是那少年卻驚訝地感慨說。「你雖如此落魄,卻舉止有禮,談吐不俗,說不定也是好人家出身,我身邊正好缺個聽話的隨侍,看你的年紀和我相仿,你若願意跟著我,我保證你以後日日都能吃飽穿暖,不用再受這種風吹雨淋、遭人欺負白眼之苦了。」

  那一刻,他抬起頭,一隻手遮住眼睫上的陽光,這才看清了對面的少年—竟然是一個那樣美麗的少年,神采飛揚,黑眸流光四溢,似是一塊無瑕的美玉。

  他不禁看呆了,直到旁人說。「四殿下賞你這麼天大的恩澤,你還不謝恩?可不是什麼人都能跟看四殿下的。」

  他舔了舔嘴角,問。「真的不會有人再欺負我了?」

  聖懷璧朗聲笑道。「當然!誰若是欺負你,你就一拳打回去!有我在,自然沒人會動你一根頭髮的。」

  少年時期的聖懷璧,意氣風發中不失狂妄,光彩奪目得讓人移不開眼。玉頌明自那時起便追隨於他左右,與他一起讀書,一起練武。起初他也曾遭到宮中侍衛的白眼,但聖懷璧立刻就為他挺身而出,維護了他的尊嚴,也令宮中的人再也不敢輕視他。

  聖懷璧半夜練功辛苦,他便在旁邊做陪練,練得更苦。

  聖懷璧騎馬射箭,他總要將馬匹仔細檢查過之後才敢將緩繩交到聖懷璧手上。

  有一次聖懷璧不小心墜馬,他騎在聖懷璧的斜後方,立刻飛身撲上將聖懷璧抱住,但還是沒能阻止聖懷璧小腿骨折的結果,聖皇因此震怒,要處死聖懷璧身邊的一千人,包括他,但聖懷璧堅持是自己任性而為,力保他和其他人不死。

  他因此再度欠了聖懷璧一條命。

  那幾日,聖懷璧在殿內養傷,他在殿外長跪,沒有人逼他,只是他自己心中愧疚,直到聖懷璧出殿透氣時,看到他跪在那裡,震怒地問。「是誰處罰小謝的?」

  他一把將他拉起,大聲說。「我不許別人輕賤我身邊的人,更不許我身邊的人自己輕賤自己!」不許自己輕賤自已—那是聖懷璧第一次教他該如何做人。

  聖皇對聖懷璧的期許,旁人不知道,但他早己看在眼中。他默默地站在聖懷璧的背後,做他最忠誠有力的那只臂膀,那枚可以插入敵人心臟的匕首,也是穿梭於各種貴婦千金之間,周旋遊走,自芳心之中探聽秘聞的暗耳。

  但,久而久之,他幾乎都忘了自己存在的價值中,還有一條是該為自己而活。

  聖懷璧攬過他的肩膀,指著地上兩人比肩並立的身影,「你與我,現在是同樣站在一國之巔上的絕頂人物了,老天既然讓你可以回到命運的開始處,便是要你履行自己的職責和義務。」



第三十五章

  玉頌明望著他,「我自幼追隨殿下,不記得自己的前世,只知道今生的一切是殿下給的,殿下若想讓我留在這裡,我便留下,一切皆為殿下日後的鴻圖大業做準備。」

  聖懷璧微笑道。「你別多心,我雖然是利用你幫我看著玉陽,但是以你我之交情,日後兩國友好不成問題,也省去那無數的談判和勾心鬥角。讓你做玉陽王,總好過其他我不認識的人來做,至於我日後的鴻圖大業,自然是要和你攜手去闖的,不過那是後話了,眼前最重要的是要先把丞相救回來,否則……」他的眉心一片沉鬱,「若沒了她,我還要這江山做什麼?」

  令狐問君朦朦朧朧醒來時,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在搖晃,就好像躺在兒時的搖籃中,但是她覺得天旋地轉,身子輕飄飄的,好像清醒看,又好像在夢中一樣。

  她依稀聽到有人在說。「將軍,馬上就要靠岸了,這個女人的事情是不是要立刻稟報大王知道?」

  然後又似是沉默了許久,才又聽到黑羽定海的聲音飄啊飄的響起—「還是……先等兩日再說,不要聲張,以防敵人的援兵到來時,立刻找到她的所在。」

  原來……她被劫持到黑羽來了……

  她的身子越輕,心卻越沉,深恨自己如此無用,竟然這樣輕易的就落入敵軍之手。聖懷璧現在必然是知道自己失蹤了,但不知道他是否清楚她的去向,她不希望聖懷璧為了她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來,但是那個人的脾氣她又實在是摸不準。

  若她是聖懷璧呢,會怎麼做?帶著大軍過來救她?還是坐下來和黑羽談判?

  不,她絕不能坐以待斃,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要自救……一定要自救……

  令狐問君又這樣半睡半醒地過了許久,再睜開眼時,四肢依舊無力,但是那種酸麻的感覺己經褪去大半。

  此時她己不在船上,而是在一間乾淨整潔的屋子內,屋內除了她,再沒有一個人。她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待身體逐漸適應過來之後,方用胳膊肘撐看床緩緩地坐了起來。

  外面很靜,聽不到任何的聲響,她一步步蹭到房門前,剛剛伸手觸碰到門板,忽然有人從外面拉開門,房門嘩啦一聲被拽開,兩個手持彎刀的黑羽士兵雄赳赳氣昂昂地堵住門口,冷冷地看著她,說道。「將軍有令,讓你務必在房內等候,否則一旦出了任何事,後果都由你自己承擔。」

  她輕輕倒抽一口冷氣,轉念一想也對,黑羽定海千辛萬苦將她抓來,肯定是要把她軟禁起來的,她還指望自己能輕輕鬆鬆地就跑掉嗎?

  她退回房內,環顧四周,這屋中的陳設極其簡單,任何可用作逃跑的工具都沒有,只有一張床,一張桌案,唯一與這屋子格格不入的,是掛在床頭的一盞八角翹簷兒的走馬燈。

  這燈原本是在過年的時候才會用到,此時出現在此地,看上去極為古怪突兀,但是看在她的眼裡,卻讓她百感交集,不由得心中一歎。

  她走到那盞燈前面,看這盞燈己經有些陳舊,想想當初買它之時,正是東風夜放花千樹,一夜魚龍舞的好年景。

  當時在元宵佳節的燈會上,眾多的燈籠裡,她一眼就看中了這一盞,只因為這走馬燈上畫著一個動人的故事—故事講的是一個天上的仙女,因為貪戀人間美景而從天宮私逃到凡間並與凡間男子相識相戀,最終被迫分離的淒美故事。

  她問那賣花燈的攤主,這故事說的是誰?

  攤主笑看回答,「牛郎織女的故事啊,姑娘怎麼都沒聽說過?」

  她怎會知道,從小就沒有人給她講過這些美麗的傳說,乍然看到這樣的故事,立刻覺得心族動搖,說不上是欽佩那織女的勇氣,還是感慨天不從人願的悲情。

  黑羽定海當時站在旁邊,笑著說。「這仙女長得還有幾分像你呢,你若喜歡,我買下送你。」然後就真的掏出銀子給她買了這盞燈。

  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禮物,她既開心又感動,小心翼翼地珍藏了許久,直到父親來信命她回國,這盞燈,就做為君子晨的記憶,被她留在了黑羽。

  她知道自己回國之後己不可能再做君子晨了,屬於君子晨的記憶應當一起斬斷,只是……且不說記憶無法斬斷,人與人之間的情意又豈能是說斷就斷得了的呢?!

  她將那盞燈提在手上,幽幽出神,此時房門再度被人推開,黑羽定海一臉凝重地站在門口。

  「你們先退下。」他的這句話是向守門的士兵說的,但是眼睛卻一直盯看她。

  令狐問君不由得又是一歎,「將軍帶我到這裡來……實在是一步錯棋,倘若在玉陽您直接殺了我,嫁禍給玉陽王,不是可以反過來挑撥玉陽和聖朝的關係,現在把我押在這裡又能做什麼呢?您以為聖皇會為了我付出千金萬金來贖人嗎?」

  黑羽定海哼了一聲,「多謝你提醒我,只是我也沒有那麼傻。殺了你?玉陽和聖朝的人難道想不到是我做的嗎?你是低估了我,還是低估了他們?我留看你,自然是有你的用處,也用不看你來教我。」

  「是,是我太過自大,讓將軍笑話了。」她屈膝一禮,嘴角竟掛看笑。

  黑羽定海忍不住走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咬著牙根說。「子晨,你為何要做聖朝的丞相?這朝堂之事,連昂藏男兒都做不好,你一個小女子,以為就能擺得平嗎?」

  她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但眼底卻是一片平靜,「父親遺命,我不敢不遵從,而且我是聖朝人,就像將軍是黑羽人一樣,我們……」

  「各為其主,你又想說這句話是嗎?」黑羽定海冷笑道,「好吧,你笑我愚忠,其實你又何嘗不是?你父親派你到黑羽來當兵,為的是什麼,刺探我軍軍清吧?你辛辛苦苦在黑羽賣命這麼多年,他對你不聞不問,結果他一句話,你就要丟下一切回聖朝當什麼丞相。

  「我真不知道你是貪圖這聖朝丞相之位的榮華富貴呢,還是因為那是你父親的命令,如果是前者,只怪我瞎了眼,看錯人了。」

  她聞言只是垂首不語,手中提看那盞燈愣愣出神,半晌後才緩緩說道。「我當初是騙了你,但是我本來也沒有任何的惡意。聖朝不善軍事,若是堂而皇之地同黑羽請教,黑羽會教我們嗎?父親知道黑羽有反心,若想自強,只能自救。將軍平心而論,這有什麼不對嗎?」

  黑羽定海知道她說的句句有理,但是卻不能贊同,只是板看臉說道。「你這番話也就說給你們聖皇去聽吧,若是讓大王聽到……哼。」

  令狐問君依舊平靜地問。「那我幾時可以見到黑羽王?」

  他一頓,才道。「你以為見大王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大王日理萬機,未必肯見你。只要你在我們手裡就行了,見了你,還要聽你巧舌如簧的一番詭辯,有何意義?」

  她慧潔的眼眨了眨,忽然問。「將軍是不是還沒告訴黑羽王我被你抓來的事?」

  黑羽定海神情微變,聲音更加低沉,「這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黑羽王若知道我來了,自然不會讓我關在這裡。」她又看了看房間,「這裡,是將軍以前的書房吧,我追隨將軍時曾經來過這裡,這屋樑一角的燕子巢,還是當初我指給將軍看的呢。

  「將軍將我私藏在這裡,是為了救我一命,因為一旦黑羽王知道我的存在,必然不會讓我活著離開。」

  「夠了。」黑羽定海怒道。「別以為你拿當年的情義可以打動我,讓我放你一馬。你現在是我的囚犯,是我黑羽的敵人,我不將你立刻交給大王,自有我的考量,你少在這裡自作多情!」

  她將那盞走馬燈舉到他面前,「那將軍為何將燈留在這裡,難道不是為了提醒我,莫忘當年之情,讓我記得給彼此留條退路嗎?」

  黑羽定海冷笑道。「你真是想多了,我把這燈留給你,是想告訴你,我送人的東西從來不會收回,既然你回來了,這燈還是交還給你,至於你是要丟也好,要毀了也罷,都隨你。」

  此時門外有士兵開口,「將軍,大王傳將軍立即入宮。」

  屋內的兩人四目相投,令狐問君輕聲道。「將軍有事就先請吧。」

  黑羽定海猶豫了一下,說。「這裡我己經派重兵把守了,你就不要想著逃跑,若是手下人沒有輕重傷到你,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

  令狐問君見他要走,忽然叫住他,「將軍,有件事還要請教。」

  他停了一下,「說。」

  「將軍是如何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他笑笑,「這是機密之事,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令狐問君輕歎道。「我想是聖朝內有人與黑羽暗中勾結,將我的行蹤出賣給將軍,希望借黑羽之手除掉我。將軍即使不說出那人是誰,我早晚也會知道,而這種心懷巨測的小人,未必是值得信任的盟友,將軍要三思。」

  黑羽定海無聲一笑,「多謝你的提醒,我們不過是彼此利用,本也談不上信任。倒是你,向來太容易輕信別人,只怕你身邊圍著不少算計你的人,你卻根本不知道,身為一國丞相,若混到眾叛親離的地步,也真是可悲了。」

  令狐問君淡淡說道。「『眾叛親離』這個詞將軍未免言過其實了。如今聖皇對我依舊信賴,朝內那一兩個叛徒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

  黑羽定海諷刺地斜晚看她,「你現在人在黑羽還敢說大話?聖皇對你的信賴不過是源於他喜歡你爹吧,倘若他知道你令狐問君亦曾做過出賣聖朝的事情,他還會繼續信賴你嗎?」

  她怔怔地看看他,「此話怎講?」

  他轉身就走,再沒有回答她的話。待他走出房門時,房門又被轟然關上,想來那些手持刀劍的士兵一定又在外面嚴防死守了。

  而令狐問君此刻的心中卻猶如一團亂麻般。她以為自已被擄到這裡,充其量是做個人質,使得黑羽和聖朝更有談判的籌碼,但是剛才黑羽定海的一番話又讓她之前的猜測落空。

  細細去想,她雖是聖朝丞相,但畢竟是外姓人,絕非皇室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聖皇隨時都可以放棄她,另立他人為相,那麼她的存在與否就變得毫無意義。

  可倘若黑羽定海要利用她設下圈套,挑撥他們君臣關係,引得上下相疑,這便是最令她生畏的一步棋。

  好在她手中也並非全無棋子可下,聖懷璧就是她最大的棋子和希望。無論黑羽定海如何栽贓陷害她,只要聖懷璧不信,就可以在聖皇面前為她說話。但是,聖懷璧現在人在邢裡?她其實在心中萬分不想他來黑羽救自已,以免中了黑羽定海的圈套。

  比起無足輕重的她,聖懷璧是聖朝最重要的希望,她寧可以自已一死換得他的江山穩固。

  所以,她既想見到他,又怕見到他,如此重重矛盾、千回百轉的糾結心理,真應了酥句詞。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黑羽定海接到聖旨後便迅速趕往黑羽王宮,但是黑羽王雖然召見他的旨意來得極為急迫,可當他人真正到了王宮,卻被擋在正殿門口。

  守殿的太監陪著笑道。「將軍,大王正在會見一位重要的客人,吩咐下來說無論誰來了,都請在殿外等候。」

  於是他只得靜靜地等,也不知道等了有多久,殿內又走出一名太監,說。「大王請將軍進去。」他這才挪動了一下己經有些酸脹的雙腳,跟看那太監走入殿內。
作者: long032    時間: 2013-3-13 12:11 AM

第三十六章

  奇怪,不是說這裡來了一位重要的客人,可是也不曾見那客人出來,大殿之內也沒有看到別人。

  他正納悶,黑羽王便開口問他,「定海,這一次從玉陽回來,有什麼收穫啊?朕聽說你又打了敗仗?」

  黑羽定海躬身解釋,「不算敗仗,只是敵人詭計多端,微臣一時不察吃了小虧,微臣正在制定計劃,這一次必定重整旗鼓,為大王一舉拿下聖朝和玉陽!」

  黑羽王看看他說。「你知道朕是十分信任你的,你一向也不曾讓朕失望,但是這回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敗了,朕聽說是聖朝出了個什麼人物就把你難住了?」

  他抬起頭,微笑道。「大王既然信任我,就該相信沒有什麼人能難住微臣。大王所指的應該是聖朝的四皇子,這個人並未參與聖朝的軍政核心,出征之前又沒有任何的相關消息,微臣才疏忽大意了。此人的確聰明絕頂,計謀詭橘,微臣相信他必是微臣日後的強敵之一,所以在拿下聖朝之前,務必要先除去此人。」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黑羽王冷冷地看著他「聽你言之鑿鑿,似是對拿下此人己經很有把握了,但我卻聽說,你日前在玉陽戰敗的這一仗似是也與他有關。」

  黑羽定海被問住。「玉陽之仗?陛下是從何處得到這個消息的?」

  黑羽王哼了一聲,「你應該也得到消息,知道令狐問君那個女相被聖皇從宮內派出去說是巡視什麼海防吧?」

  「是……」他心中一緊。莫非大王己經知道令狐問君的事情了?

  「朕得到的密報說,令狐問君和聖懷璧似是關係密切,雖然尚未公開,但是己有跡可循。雖然令狐問君對外宣稱去巡視海防,卻始終沒有她一路的行蹤消息,可見此事有假,她很有可能去了玉陽,只是不知道和你是否碰過面?」

  黑羽定海心情焦慮,不說實話是欺君之罪,說了他又怕黑羽王繼續追問,再三猶豫之後方說道。「微臣也不確定……也許曾經擦肩而過而微臣不知曉。」

  「還有,那位聖朝的四殿下在令狐問君出京之後,被聖皇找了個藉口說是留在宮中伴駕讀書,但是這麼多天了,宮裡再無此人的消息,你想想不覺得可疑?」

  黑羽定海的頭頂似是轟地打了個響雷—令狐問君和那位四皇子關係密切……

  瞬間,聖懷璧的形象一下子就跳入他的腦海中,若非黑羽王在面前,他真恨不得賞自己幾個耳刮子。

  他真蠢!怎麼竟然就沒有想到,那個嘻嘻哈哈的少年會不會就是自己的勁敵聖懷璧?

  於是,一樁樁一幕幕可疑的場景他都回想起來了—令狐問君對那少年的無奈和袒護,以及那少年對令狐問君古怪的態度,既親暱又霸道的充滿佔有慾。

  他起初還以為這是少年心性,見不得自己的親人和別人太熟捻,直到在玉陽王宮發現聖懷璧抱看令狐問君,那姿勢,那神情,哪裡是什麼表姊弟,分明是一對如膠似漆、難分難解的親密情侶!

  但他當時一陣妒火燒心,卻怎麼也想不到那人是聖懷璧,倘若知道……他豈能讓聖懷璧活看全身而退?!

  「定海……黑羽己經不能再敗了。」黑羽王一雙幽黑的眸子盯看他,「你可知你這兩場敗仗如何動搖了軍心和民心?朝野之內有多少人在說你的壞話,逼著朕將你這大將軍的名號撤下去?朕現在壓下這些摺子,就是因為朕信任你,相信你不會讓朕失望。」

  黑羽定海驀然接觸到黑羽王的眸子,心頭層層震動。

  大王匆匆將他招來,刻意對他說的這番話似是無意且無用,但他心中深知大王的脾氣稟性,若非意有所指,大王絕不會單獨和他說這些。

  他擄走令狐問君這件事,只怕己經蹄不了多久。

  令狐問君剛才問他為何不將她交給黑羽王,他怎麼能承認她的猜測其實是正確的,他最怕自己交出她之後,她的結局即使不是死,也是生不如死,

  他怎能如此狠心絕情?

  但,也許現在還有一個能保住令狐問君,又不讓大王對自己失望的辦法抓住聖懷璧!

  此人是一朝三國的關鍵所在,只要抓住聖懷璧這個皇子,不怕聖皇不投鼠忌器,到時候聖懷璧在大王眼中的價值必將遠遠高過令狐問君。

  現在最有利於他的是,聖懷璧鍾情於令狐問君,所以此人極可能會到黑羽來救人,只要他到了黑羽,就別想活看離開!

  令狐問君在這間羈押自己的屋子中孤獨久坐,屋中沒有紙筆,沒有書籍,連窗戶都是封死的,她覺得現在的自己真像是待宰的羔羊,四周空空蕩蕩,彷彿她在天地間無依無憑似的。

  直到天色漸暗,她聽到外面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清脆悅耳,「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哥哥的書房門前要派這麼多人把守?他在書房裡嗎?我有事要見他。」

  守門的士兵說。「大小姐,將軍不在屋內,他入宮面聖還沒有回來。」

  「不在?不在你們這些人用得看一個個神情緊張地守在這兒嗎?這裡面藏了什嗎?還鎖了門,走開,讓我瞧瞧。」

  士兵急切地阻攔,「大小姐,這裡面關了一個欽命要犯,您可不能隨便開門。將軍走時有令,若放跑了欽犯,我們幾個都是死罪!」

  那女孩兒更加好奇了,「欽犯?欽犯怎麼不關到大牢裡去,而要關到書房裡?你們幾個以為我是好騙的嗎?我偏要看看!」

  令狐問君心頭一喜,站在門邊揚聲道。「是素蘭嗎?」

  外面的女聲驚訝地問。「咦?你是……」

  「是子晨姊。」她略帶笑意。

  「這是怎麼回事?給我開門。」女孩一聲呵斥,竟搶過士兵腰間的鑰匙,強行將門打開。

  一個俏生生的紅衣女孩兒站在門外,一眼看到屋內的令狐問君,又驚又喜,「真是子晨姊姊!可是你怎麼會被我哥關在這裡?」她一下子撲上來,將令狐問君抱住,又驚又喜又充滿疑惑,「當初你不聲不響地不告而別,我哥鬱悶了好久呢。你是不是被他抓回來的?他那個木頭腦袋有沒有開竅和你表白?」

  這女孩名叫黑羽素蘭,是黑羽定海唯一的胞妹,性格爽快大方,也很得黑羽定海的疼愛,因此做事極為膽大妄為。

  令狐問君在黑羽國的時候,因為與黑羽定海走得比較近,所以和黑羽素蘭的關係也很親密。今天她被關在這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時,沒想到會有黑羽素蘭從天而降,解她的圍。

  聽到黑羽素蘭開口就問她和黑羽定海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糾葛,令狐問君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只得苦笑地說。「一言難盡。是我得罪了將軍,所以才被關在這裡。」

  黑羽素蘭一雙烏黑的眼珠滴溜亂轉,挪榆道。「我哥是要金屋藏嬌吧!他這回大概是下定決心了,子晨姊也不要不好意思,男未婚女未嫁的,在一起天經地義。你說,你對我哥有沒有動心過?反正我是願意你做我嫂子的。」

  令狐問君尷尬地笑問。「你不嫌棄我是出身貧寒、來歷不明的異邦人嗎?」

  「這有什麼,我哥是黑羽的大將軍,只要他配得上你就好啦。你別看他好像不解風情,其實也是個多情種呢!你走之後,他送你的那盞燈籠被你留下,他就一直掛在他的書房裡。哎呀,不就是在這裡嗎?」

  黑羽素蘭剛要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花燈,忽然門外一聲暴喝傳來,「素蘭!你好大膽,在這裡胡鬧什麼?快給我出去!」

  她嚇了一跳,回頭撫著胸口說。「哥,你發這麼大的脾氣千什麼?我倒想問你呢,好不容易子晨姊回來了,你不好好地待她如上賓,卻把她關在這裡做什麼?」

  黑羽定海幾步走入屋內,拉起妹妹的胳膊就往外走,「你懂什麼?出去!你不知道她是誰,就胡亂和對方親近,惹禍上身之後,哥也救不了你!」

  她執拗地不肯走,反而嘲笑道。「哈,我不知道她是誰?她不就是子晨姊,還能是誰?你不要因為最近吃了敗仗就到處找人發脾氣。我知道你喜歡她,但是喜歡一個女人也不能靠強硬的手段霸佔人家啊,那你和土匪強盜有什麼區別!」

  令狐問君安靜地看看黑羽定海,他一個眼神掃過來,看到她的臉上竟有一絲笑容,就更加生氣。

  她的真實身份他不願意告訴任何人,就是怕大王知道後和他點名要人,素蘭向來心直口快,如果他告訴妹妹令狐問君的真實身份,只怕不知道要掀起多大風波,若讓旁人聽到了,傳到大王的耳朵裡,則更是他所畏俱的。

  可素蘭既然己經發現了她的存在,無論他怎麼說,素蘭都會追問到底,此事極為麻煩。

  黑羽定海怒視著令狐問君,「好,那你不妨和素蘭說,我是要霸佔你嗎?」

  「不是。」她淡淡開口,「素蘭,我剛才告訴你了,我得罪了將軍,所以我現在是他的欽命要犯,你最好也離我遠一些,小心惹上無妄之災。」

  黑羽素蘭好奇地打量看兩人,「你們兩個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子晨姊怎麼得罪哥了?哥你倒是說說,我來評評理,若是子晨姊不對,我自然不會向著她。但是你把人家關在這裡是動用私刑,無論是於情於理還是於法,都不合適吧?也有損你大將軍的名號啊。」

  黑羽定海怎麼能說,只能瞪著令狐問君逼問。「你是故意把素蘭拉下水的?」

  她微微一笑,「素蘭正好到門口來,我只是想和她敘敘舊,將軍怪我就好,不要責怪素蘭。她心思單純,什麼都不知道。」

  黑羽素蘭聽得不耐煩了,拉起令狐問君說。「走走,到我房裡說話去,我非要把你們的事情弄明白不可。」

  「素蘭,放手!」黑羽定海怒道,「今日你敢把她帶出這房間,就別怪我不念兄妹之情!」

  一聽這話,她脾氣也上來了,衝到她面前大聲說。「你不念兄妹之情?那好,我倒要問你,當初子晨姊突然離開之後,你一臉的鬱悶,連人都不理,是誰陪你說話、哄你開心?現在你倒要和我翻臉?就算她犯了什麼大罪,落在你手裡吧,那你把她送去大牢啊,為何私自關押在這裡,這又算什麼?好歹她是個姑娘家,吃喝拉撒睡的有很多不方便,你這屋子裡什麼都沒有,就要囚禁人家,根本連個牢房都不如!」

  黑羽素蘭如此直率,說得令狐問君臉都紅了。

  黑羽定海被妹妹一番搶白,雖然怒火沖天,但是也被妹妹點醒,這裡的確不適合關人,他盯著兩人看了半天,才咬牙切齒地說。「好吧,我將她交給你看管,但只伯你未必看得住她。你記住,她現在身繫我們家上下數百口人的性命,若是她跑了,我們家被大王滿門抄斬都有可能,你若是不怕承擔,你就帶她回你房間去吧!」

  黑羽素蘭愣了愣,又看看她,「你到底是闖了多大的禍,連滿門抄斬這樣的話,我哥都說得出來?」

  令狐問君輕歎了口氣,「我是個麻煩,素蘭,你還是離我遠些才好。」

  她哼道。「既然你們都不肯跟我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就不管那些了,反正既然我都看到你在這裡了,就必然不能讓你受這個委屈。不就是看看你,不讓你跑掉嗎?那好啊,從現在起,我的眼睛就盯看你了,哥,你這些負責看守的重兵就都移到我那跨院外面去,我就不信我還看不住一個女人。」



第三十七章

  說罷,她真的拉上令狐問君大步走出這間小小的書房。

  守在門口的士兵自然不敢阻攔,只得讓她二人通過,其中一名士兵問。「將軍,要屬下現在就跟過去嗎?」

  黑羽定海無奈地壁眉道。「去調二十名飛豹營的精銳過來,但要小心,不要動作太大,免得讓其他人疑心,又惹得大王追問。」

  他真不知道一向冷靜沉穩,對一切事情掌控得游刃有餘的自己,怎麼會把情勢搞成現在這樣糟糕,還要專門調遣精兵強將在自己的府內盯人。他自然不信素蘭可以看得住令狐問君,但既然他的目的是引聖懷璧來救人,也許外鬆內緊的防範方式更能誘使對方上鉤。

  不過聖懷璧那小子向來出招詭異,不按常理,倘若他真的到了黑羽,會怎樣營救令狐問君呢?

  他平生第一次沒有必勝的自信,因為他無法看透聖懷璧的心思……

  黑羽的街市比起玉陽來得熱策許多,在黑羽的匯市裡,買賣最多的除了糧食之外,就要數刀劍和馬匹了。

  做為一朝三國中戰力最強的黑羽,幾乎全國上下人人皆習武,家家都有兵器。

  由於自小練武,刀劍就需跟看孩子的身形長大而替換,許多人從少年習武到成年,至少要換過三把以上的兵刃,而平民百姓的家中也至少會養看一匹以上的駿馬供習騎射,因此,在黑羽的街道上,商販們多吃喝吹噓自已淬鏈的兵刃多麼銳利出色,或是自家養殖的馬匹多麼優良。

  老張頭祖上幾代都是賣兵刃的,他家的張家刀鋪在這一條街上也算有名了。他素來不喜歡大聲吃喝,總覺得那樣太自貶身價,他的客人多是熟客,口耳相傳,都知道他家的刀可根據持刀者的身長體重個別打造,拿在手中格外趁手,刃薄且利,冶煉講究,每柄刀都要歷經七七四十九道工序之後才能打造完成,如要訂做,至少要等上三個月才能拿到。

  但即使如此,仍有不少客人專程來向他買刀,因此老張頭每尾的收入也算是不薄。他手下有兩個兒子一個徒弟,現在均己出師,可以鍛」查刀劍,己經不需要他親自動手,他每日到鋪中坐鎮,只是為了讓往來的客人因為記得他這張臉而更記得他家的招牌字號。

  今天他來得稍微旱了些,坐在門前抽起一旱煙袋。

  老張頭的徒弟先來到了店裡,發現他在,忙恭恭敬敬地給他沏了茶,端到他面前後才去忙自已手頭的工作。

  老張頭皺著眉,任那茶水變冷,心中咒罵著兩個兒子怎麼如此偷懶,到現在也不見人影,忽然店舖門前有人停下,一個身披蓑衣,頭戴斗笠,褲腿挽得老高,渾身髒兮兮的人站在門前,仰看頭看看他家店舖兩旁掛看的對朕,一字字念看,「能斬風雲變色,敢叫鬼神伏首。」

  然後那人笑道。「還真是好大的口氣呢!買你家一把刀,能把雲彩都砍斷了?」

  老張頭慢條斯理地抽看旱煙袋,說。「小哥若是能飛得上天去,就可以用我家的刀試試看,能不能砍得斷雲彩。」

  「呵呵,你是掌櫃的吧?真會說話,我又不是鳥兒,飛不上天,自然不知道你家的刀有沒有那麼鋒利了。你這樣吹牛,每天可以騙得多少客人來買你家的刀啊?」

  老張頭連眼都不瞄他一下,「小哥是外鄉人吧,我們張家刀鋪的招牌都不知道,別說什麼騙,今日你就算是出重金來買,我這裡都沒有刀可以賣給你。」

  「為什麼?」那人好奇地問,「你開店卻不賣東西?」

  這時老張頭的徒弟出來說道。「這位客官,小店的刀因為工序複雜,所以均是訂做的。」

  「哦,這樣說來是我失禮了。」那人的口氣變得也快,笑咪咪地拱拱手,「其實我是專程來找你們張家刀鋪的,我是玉陽人,前些日子在玉陽見過一把上好的刀,刀鞘上刻看一個『張』字,我猜是鑄刀師的名號,因為很喜歡那把刀,也想照樣子買一把,卻偏偏忘了問那拿刀的人刀是哪裡鑄造的,我一路問了三四條街上的十幾間兵器鋪子,都說到若論鑄刀,做得最好的就是你們這一家了,所以便來打聽打聽。」

  聽到這番恭維,老張頭的臉色也緩和許多,露出一絲笑容,「這話倒是不假,若論鑄刀,我就不信這整個都城裡有誰能和我家比!只是不知道你看到的那把刀是什麼樣子的?只憑一個『張』字也未必是我家做的。」

  「我畫了一張圖,您可以看看。」說著,那人從懷中掏出一卷紙遞過去。

  老張頭打開紙一看,皺了皺眉,「這刀……」

  「怎麼?不是您家做的嗎?」

  徒弟湊過來看,訝異地說。「這刀不是大將軍用的那把嗎?」

  老張頭仔細看了看面前這位客人,問道。「您真是在玉陽看到這把刀的?」

  「是啊。」那客人用手比劃看,「拿刀的那人大概有這麼高,個子魁梧,很有英雄氣概。因為我看他的刀鞘精美,還特意向他討要過來看了看呢!可你們剛才說什麼大將軍……」

  徒弟笑道。「這是我國赫赫有名的黑羽定海將軍的兵刃,是我師父親手做的,你能看到一眼也是你的福氣。」

  那人黑漆漆的眼在亂蓬蓬的頭髮下閃爍著琉璃般的光澤,「那……我能不能也出錢請你們照那樣子鍛造一把?我真是喜歡這刀的樣子。」

  「不行。」老張頭將那圖推了回去,「一人一刀,刀與人同。大將軍是何等人也,才配得上這樣的刀,看你這樣瘦弱,最多用劍就好了,這刀不適合你。」說著起身就回了店裡,竟不理那客人了。

  那客人高聲問。「哪有這樣做生意的,還把客人往外推?我多付銀兩還不行嗎?」

  老張頭進了屋就不再回應。

  那客人見自己碰了釘子,長歎一聲,「我大老遠的趕來,本以為必有所獲,穿受想到碰上個死心眼)「的老頭。唉,這一千兩銀子是白湊了。」

  老張頭的徒弟剛要轉身回店裡,忽然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停下來,問道。「你說你要出多少錢買這柄刀?」

  「一千兩啊。」客人有幾分傻氣地回答,「我在玉陽的朋友都說這樣的好刀怎麼也要千兒八百兩,所以我把家裡的田地都賣了,背著銀子特意跑到黑羽來買刀,穿受想到要無功而返……這下子那些朋友不知道要怎麼笑話我了。」那人一邊說著一邊搖頭歎氣,轉身準備離開。

  徒弟回頭看了眼屋內,壓低聲音叫客人,「等一下……這位客官,咱們可以再商量的。」他幾步走到那客人面前,小聲說。「我師父的脾氣向來是這樣,您不要見怪,只是這刀,我可給你造。」

  「真的?」那客人立刻雀躍起來,但又遲疑地問道。「可是你做的,能比得上你師父的手藝嗎?」

  那徒弟連忙拍著胸脯保證,「我自小跟著師父學藝,也學了十年了。這刀是三年前鑄的,當時我就在旁邊,全程都陪著師父呢,您放心,保證給您鑄好!」

  「那太好了!」客人笑逐顏開,從自己肩上的搭健裡掏出一張銀票塞給他,「這兩百兩先做為定錢,過些天我來取刀,我要得急,麻煩你也做得快一點,七天之內最好能做好。」

  「七天?」那徒弟嚇了一跳,尋常鑄刀再快也要十天才行,更何沉前面還有其他客人訂做的兵刃未做完,七天的期限實在是太緊了,可是平時他們鑄刀,再好的刀要價也不會超過三百兩,這人一出手就是,千兩,顯然是個不懂行情的外行人,若是不賺上這一票,白白放跑了這一千兩銀子,日後肯定抱恨。反正對方己經付了兩百兩定錢,這刀無論如何是不賠本的,再說,做好做壞,以這外行人的眼光肯定也看不出來。

  於是他咬咬牙,一口應承下來,「好!第七天您來取刀!」

  那客人笑吟吟地拱手,「那就拜託大哥了。」

  令狐問君悄悄望著黑羽定海家四面的圍牆。

  這圍牆的高度也不過一人半高,但是她不敢輕易越過,她猜測黑羽定海肯定在黑羽素蘭的院子周圍埋伏下無數的侍衛和弓箭手看著自己。而且,她也打定主意暫時不準備逃跑,因為留在黑羽定海家中或許可以打探到一些以前她在聖朝都不能知道的內幕。

  黑羽素蘭一直還在糾結於她為什麼會被哥哥關押起來的事情,令狐問君當然不會將真相告訴她,只能皺著眉道。「此事我現在不方便告訴你,真的不是不信任你,而是為了你們家的安全著想。將軍有他的難處,我不怪他,你也不要為了我和你哥再發生爭執了。」

  她一片赤誠地握著她的手說二「我哥偶爾就會犯個牛脾氣,你是知道的,你也不要和他計較。子晨姊,你放心,這裡有我在,不會有人欺負你i我先叫人給你準備飯菜,回頭我們倆一起吃著飯,你也給我講講你為什麼要離開黑羽,這一年又去了哪裡?」

  令狐問君斟酌著說道。「我父親病重,叫我回去探望,!受想到我回去之後,他就去世了。」

  「哦,原來如此,我記得你說過你和你母親是從家裡被逼走的啊,怎麼他一找你,你就回去了?」

  黑羽素蘭的追問讓令狐問君不得不繼續編下去,「到底是骨肉親情,我入伍之後一年多,我娘就沒了,若非將軍照顧我,我也不會在黑羽堅持住下來。但我畢竟己經沒了娘,父親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他既然還惦記著我,我就應該回去看看。」

  她聽了點點頭,「要說你也真是命苦呢,你回家之後,家中人對你不好吧。」

  「我這麼久不在族中,和別人倒也說不上什麼親密,或許……連好或不好都談不上了。l

  黑羽素蘭哼了一聲,「我知道那些大家族中人的嘴臉,無非都長著一雙勢利眼。你看我哥,在朝中如此重要的地位,族內誰不對我哥點頭哈腰、鞍前馬後地逢迎著?但是近日他打了敗仗,閒話可就多了,好多人甚至還說我哥要在大王面前失寵了,哼!作夢去吧!我哥跟隨大王這麼多年,是大王一手栽培器重的將才,大王曾經親口說過。國有定海,四海平定!」

  令狐問君聽她叨叨唸唸地誇讚著哥哥,抱怨著族人,立刻從她的話語中察覺到一件事黑羽定海的這兩次敗仗在黑羽王的心裡己種下危險的種子,就算黑羽王現在不會立刻做什麼,但在群臣面前,早晚也會逼著黑羽定海做出一個交代。

  或許,她可以利用這一點幫自己脫身。但是想讓一個寵臣失寵,此事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倘若,步下錯,或許是她死,或許……會給黑羽定海全家帶來殺身之禍,而她又役有那樣的狠心這樣害他。

  她還需要細細思忖一番才行,令狐問君咬著唇瓣默不作聲。

  黑羽素蘭說了半天,見她一直不回答,就問道。「子晨姊怎麼不吭聲了?對了,你是不是餓了?還役有吃東西吧,看我這個糊徐蟲,光拉著你聊天。對了,王后娘娘今天賞賜給我的一盒糕點在這裡,子晨姊先吃一塊墊墊肚子,一會兒我再讓廚房把餐食端來。」

  說著,她起身將一個食盒放到兩人中間,從中取出一塊玫紅色的點心遞給她。「這玫瑰糕啊本來是要用新鮮的玫瑰花瓣來做,可這個時令哪裡能吃得到,也不知道王宮的御廚是怎麼保管的,竟然能把夏天的玫瑰花新鮮保存到現在。王后娘娘說,若不是為了招恃貴客,我可投這麼好的運氣和口福能吃到。」

  

終章

  令狐問君咬了一口那酥脆的點心,也覺得唇齒之間都是玫瑰濃郁的香味,不禁感歎黑羽的御廚竟然也有一手如此奢華高超的廚藝。

  她聽著黑羽素蘭的話,一邊吃著點心,一邊故作漫不經心地問。「貴客?王后娘娘能招待什麼貴客,捨得用這樣矜貴的點心?」

  「我也不知道啊,王后娘娘對那貴客很是看重,又很保密。原本我經常到宮裡去和王后聊天的,今天竟然讓我一等就等了一個多時辰,那貴客走的時候我正好和她擦肩而過,看了一眼,就是個年紀和咱們差不多的女孩子嘛。」

  「只是黑羽王室的貴族中,我從來沒有見過此人……看她前呼後擁的,應該來頭不小,而且我還聽到有人叫她「公主殿下」,這就更奇怪了,黑羽的公主就那麼幾位,我都認得啊,誰知道這女孩子又是誰?剛才我本來想問哥哥的,但是因為遇到子晨姊就岔開了。一會兒我再問問他,他應該知道對方是誰。」

  令狐問君手中的點心差點跌落到地上,心頭怦怦怦的一個勁兒的狂跳。

  如此天大的秘密,竟會這樣輕易地落在她的眼前!

  公主……被黑羽王后奉為上賓的女子……不是黑羽本國中人……如此神秘……還能是誰?!

  一個名字呼之欲出,但她卻不敢說出來。

  心中又是驚詫,又是狂喜。還好,這秘密她知道得不算太晚,或許可以避免一場天大的禍事。

  但是這件事她該怎樣告知聖朝,告訴聖懷璧?

  令狐問君望向窗外,現在正是夕陽染血,晚霞滿天的時候。,天己經過去,不知她還得困在這裡多久,她必須想辦法出去,不是為了逃跑,而是為了將這個驚人的消息傳遞出去。

  她該怎麼做?

  黑羽都城中最大的驟站最多可以容納近千人,但這裡屬於官方,一般只有其他三國公務往來的臣子們才會住在這裡。

  近來因為黑羽和聖朝,玉陽連連開戰,釋站中的各國使節和官員都紛紛撤退回國,偌大的釋站立刻變得空蕩冷清,但是今天卻有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地進駐到驟站之內。

  在釋站門口路過的百姓都不禁側目去看這突然住進釋站的隊伍,有人悄悄議論道。「這該不會是聖朝派來的使節吧?」

  另一人立刻否定了他的想法,「不可能,咱們和聖朝那一仗,雙方都損失慘重,己經徹底翻臉,聖朝才不會派使節來呢。」

  「那會是從哪兒來的人呢?喲,那個下馬車的小姐看起來好漂亮啊。」路人驚訝地看著一道美好的倩影婿媚婷婷地扶著裨女的手走進蜂站之內,釋巫竟親自恭迎在門口,那必恭必敬的樣子,彷彿來者是極了不起的人物。

  但路人們就算是伸長了脖子,也再看不見那位小姐的模樣了。

  此時,在釋站對面的客棧樓上,有一間房窗戶大開,剛才那位在刀鋪花了高價買刀的客人正倚著窗子遙望著這一切,嘴角還掛著一抹淡淡的冷笑,他低聲輕喃,「這還真是好戲連台呢,四國的人馬都要湊齊了……」

  釋站之內,當驛丞退下之後,一名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恭敬地站在那千金小姐模樣的人身邊,低聲說道。「公主殿下,今日入宮一行,黑羽王有什麼表示嗎?」

  被喚作公主的女子輕攏柳煙細眉,微微搖頭,「黑羽王是個很謹慎狡猾的人,和我繞了半天圈子,卻什麼都役有說,只怕……我這一趟是徒勞無功了。」

  「黑羽王既然肯見公主,就說明此事還有轉園的餘地,公主殿下不必這麼快就灰心喪氣。那黑羽王不是還讓公主和王后見了一面嗎?倘若他真的對公主結盟的提議不感興趣,也不會讓王后與公主認識的,這明擺著是為了讓王后與公主成為朋友,好為日後他的佈局做打算。」

  「真的嗎?」公主秀眉一挑,先是一喜,再是一憂。「可是聽說黑羽日前又在玉陽吃了虧,他們連遭敗績,正是心浮氣躁之際,也許我此時特意趕來談結盟,並非最好的時機,而且,還有可能因此得罪了聖朝和玉陽…」

  「聖朝和玉陽的人不會知道公主到黑羽來的事情,但是黑羽既然己經連吃兩虧,下一個目標說不定就是我們金城了。公主早做謀劃,為金城未來以身犯險,這是大智慧大勇氣,微臣十分敬服,也懇請公主殿下堅定信心,不要輕言放棄。」

  公主悠然一歎,「是啊,為了我們金城……」

  這位低調前來黑羽的公主,正是金城倩。

  金城國自從知道黑羽向聖朝開戰後就著實坐不住了,四國之中,金城的兵力最弱,卻是最富有的一國,他們深知一旦四國陷入戰火,自己就是各國眼中聖待吞併的巨大金庫,所以在黑羽與其他兩國作戰時,金城倩與群臣商議後便大膽定下一計。暗中先與黑羽結盟,以求自保。甚至為了表示己方對此事的重視,公主親自帶領朝中幾位重臣,微服出訪,求見黑羽王。

  只是對此行可能遭遇的結果,她心中卻沒有一點把握。

  黑羽王心狠手辣,野心十足,金城就算現在求得一紙盟書,又能偏安多久?若黑羽有朝一日真的滅了聖朝和玉陽,難道就不會毀約,再滅了更不堪一擊的金城嗎?

  金城倩那美麗的唇瓣己咬出了一排齒痕,她下定決心般說道。「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從黑羽帶走這紙盟約,起碼可以拖延金城遭逢戰火的時間,待盟約簽定之後,我會再想辦法和另外兩國去談……」

  突然間,從屋外走進來一名侍衛票報,「公主殿下,外面來了一個人,說要求見公主。」

  她問。「是誰?黑羽王的使者嗎?」

  「不像,這人穿得破破爛爛的。」

  金城倩皺眉道。「那是哪裡來的叫化子,這樣的人我都要見嗎?」

  侍衛的神情卻極是古怪,他再走近一步,壓低聲音說。「那人指名道姓,說要見金城的公主,屬下怕此人來歷不凡,所以不敢不回。」

  她一驚,看向身邊那位男子,「蘇大人,我到黑羽之事不是己經瞞住各國耳目了?連黑羽王都保證說,暫時不會將我來這裡的事情告訴朝臣,這個人怎麼會知道?」

  蘇怡也皺緊了眉心道。「只怕來者不善,公主還是先別出面,我去探探對方的底細再說。」

  金城倩猶豫著,最後卻搖頭說。「不,我的來歷既然己被對方識破,對方又指名要見我,只怕除了我,別人去了,他都不會說真話。反正這蜂站之內也有守衛,你去佈置一下,倘若這人是個危險人物,你聽我號令,必要時將此人……」

  她抬手做了一個斬的動作,那嬌俏秀美的臉上頓時進發殺意。在國家大事面前,她可以做到冷酷無情,尤其是現在這關鍵時刻,絕不能因為一人而影響她的全盤大計。

  蘇怡心中瞭然,點點頭,匆匆出門去佈置人馬。

  金城倩揚起頭說。「叫那人來見本宮。」

  須臾之後,侍衛領著一名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奇怪男子走進來。

  她疑惑地看著這名男子,冷冷地問。「你是何人?」

  那人似是笑了,抬起手將斗笠一邊摘下,一邊輕聲說道。「公主殿下真是貴人多忘事,這麼快就將在下忘了嗎?可曾記得,當日辭別金城之時,公主還曾要挽留在下於左右呢。」

  斗笠拿下,露出一張令人驚艷的臉孔,那俊美卓絕的五官和眼角眉梢飛揚的笑意,任何人只要見過一面就絕不會忘記。

  但金城倩陡然見到此人,頓時驚得目瞪口呆,手指輕顫著指向那人,曝懦了半天才問出口,「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人微微一笑,「四海之事,便當由四國之人處置。我在此地的目的與公主殿下雖然未必同因,但說不定會是同果。」

  金城倩定定地看著他,問道。「你是聖朝的刺客還是奸細?」

  他搖搖頭,「我是為公主出謀劃策的謀士。公主殿下,你這一招背著聖朝和玉陽朕合黑羽的計策雖好,只可惜即將大禍臨頭還不自知,我來就是要救公主及金城百姓一命的,請公主深思慎行。」

  金城倩冷笑道。「就憑你?你以為你是蘇秦、張儀再世?就算你口吐蓮花,能說動風雲變色,又有什麼本事以為你可以力挽狂瀾,又憑什麼要我聽信你這聖朝男寵的花言巧語?」

  那人笑吟吟地掏出一塊玉壓,問道。「公主可認得此物?」

  她凝眉看了一眼後頓時大驚,「你怎麼會有這件重要的信物、」她又驚又疑的瞪著他上下打量,「你……到底是誰?」

  在拿出玉壓之後,那張悠然自得的俊容上笑意深現,接著一個名字從他優美的唇角流出「在下聖懷璧,問候公主千歲金安。」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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